本文译自Fortune’s Fool, John French 著,千子码字机仆 自译,Ciel、无分混沌机油佬 校;
收录于《克泰夏斯故事集》Tales of Ctesias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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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以为诸神漠然不仁的人,是一无所知的。诸神看顾我们所有人:每一星可悲的、诞于尖叫之中的生命火花,每一个在欲望与野心中活着的生灵,每一缕在沉默中消逝的灵魂。祂们关心我们,好似我们关心食物、空气、与水。我们便是祂们的生命:我们的梦想即是祂们的力量,我们的软弱即是祂们的存在。祂们关照我们。祂们需要我们。但是,需求与关照,并不以仁慈善意为要求。
我服侍阿里曼所做的第二件事情,是杀死我们中的一员。
我并不是个屈服于感性的生物;这不应令你感到惊讶。可是,倘若我写下的这些词句,因缘巧合下被其他人所读到,你便会知道,我也曾是被他对权与力的渴求所引导的。我并不为我所夺去的生命、抑或是我曾犯下的罪愆而感到愧疚。我曾杀死许多的人 – 至少肯定有上千人,或许有百万人;可这数字毫不相干,也无关紧要,就好似任何关于那些死亡当谴我入末途的宣称、抑或是任何声称那些死者罪有应得的反驳一样。那是已经超越判定与辩解的事情,而我的灵魂早已被剥夺罚没[2],因为我觊觎那份凡人不应拥有的力量。我愿意去攫住那份力量。
我是名恶魔的束缚者,也是可怖真相的贩子。其他的人称我的同类为术士,而我则是那个词被赋予了形体的真相。我曾剥下十八个凡人的皮,以挑逗某一位纵欲王子[3](Prince of Excess) 给我它的真名;我也曾将我最初的记忆,货与某门失落语言的一枚符文。我甚至服下毒药、将自己饿至濒死,这样我才能同那些绝望之恶魔交谈。我做下这些事情,甚至更多,然而我却从不曾畏缩于其中任何一件。可那件事… 所有的那些久远时光之前 – 彼时,我们都还如此迥异于如今的模样,还有那么多事情尚未发生 – 我为阿里曼而犯下的那桩谋杀,它至今仍旧阴魂不散,困扰着我。
+ 向你致以问候,克泰夏斯。你的出现令我们何其荣耀。你的主人遣你而来,这实在是对你我二人的垂青。+
当我走下炮艇时,伊克纽蒙[4](Ichneumon) 完全是急切地将这些念头尽数向我倾泻而来,好似一只心满意足咕噜着的猫。他并未跪下,而是齐腰鞠了个深深的躬。他的奴仆们已经平平伏在了地板上,因而我也无从判别这究竟是为了欢迎我的到来,还是他们在主人面前一直如此。我足足望了他们五秒钟,让伊克纽蒙一直鞠着躬。有的时候,即使是在微不足道的琐碎小事上玩权力的游戏,也是值得的。而我有一种感觉,这便将是那样的场合之一。
Sugraiis[5], 我透过齿缝,对自己轻声说道。+ 见到你真是不能更令我高兴了,兄弟。 + 我发送道,将权重与真诚尽然落在最后一词那堪称感性的情感上。我并没有试图隐起我的思绪。所有那些聚集在数织图号[6](Nonogramiton) 主机库甲板 (main hanger deck) 上的人,都会听到这则发送出去的讯息。我感到拜倒于地的人群因感激与欣赏而激动得颤栗,又以眼角余光捕捉到战士们因赞许而微微摇晃着。那些战士穿戴着金与绿的铠甲,他们的动作精妙微细。+ 你们的盛大欢迎远超我们预期的一切。+
又一阵精神上的轻柔沙沙声,表示着赞许与认可。我一口咬下般干脆地切断了那则谎言,确保我将自己深层的思绪护卫在内。这房间中有着其他的思维注视着我,强大的思维。虽然不及我的强大,但足以有力到可以窃走那些我想要自己保留着的真相。那一刻,恐怕我思绪中的念头不止是会侮辱到他们。真相便是这群在我面前卑躬屈膝、跪拜于地的人,离令人印象深刻还差得远而又远。那些赞颂瘟疫之父[7](the Plague Father) 的狂欢节,盛大壮丽远甚于此。这人群中的绝大部分都只是名义上的人类。在那明艳的金橙[8]、鲜黄、与蔚蓝的包裹之下,他们的肉体苍白,抽搐着。在我所站的地方附近,一张无齿的口在某个人形的后背上喵声呜咽,垂淌着银色的涎水。另一个人看上去似乎没有脑袋,直到我意识到他有两个:一个生在胸前,一个在后背上。好几个人的肢体上,有着翎羽自皮肤下钻出,如此显眼,令他们看上去好似死产的幼鸟被拉扯成了人类模样。一支变节部队的星际战士在房间边缘匿伏着窥探。我毫无在必要之外进一步观察他们的欲望。
伊克纽蒙站直了身子,以他的法杖指了指。凡人们拥挤着,让开了一条通路。
+ 请来吧,尊敬的兄弟,阿里曼的声音。+
我迈出了最后几步,走下炮艇的突击坡道 (assault ramp),踏上数织图号。地面上嵌着青金石与翠玉的细长砖块,在我脚下闪烁着金色的细碎微光。我一边走,一边轻轻在上面敲打着我法杖的末端,而伊克纽蒙亦步亦趋随行在我身侧。他立在那里,身形较我高大,实际上远比我高得多,就仿佛组成他的物质全都向上伸展着似的。鲜黄的长袍自他的胸口松松垂下。他的铠甲还依稀保留着动力甲的一些线条,可它确切的形状与色彩随着光线在其上巡游而变幻不休。他手中的杖由翡翠雕成,一线闪电在其核心上下跃动。碧蓝的长发从他头盔的面甲后升起,好似一顶冠冕,又顺着他的脖子披散下来,直至颈根。他身上的光晕是一轮悖论的虹:愤怒,喜悦,绝望,与骄傲。他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而关于他的一切,都令我如此希望这桩任务并未落到我的身上。
+ 我们的主人从你这里希冀一事,伊克纽蒙。+ 我们走过人群时,我对他、且仅仅对他一人发送道。
+ 你的主人,最为尊荣的阿里曼的声音。+ 他回复道。我在他糖浆般的传讯中捕捉到了一沿棱角。+ 而我们稍后便会讨论他所希求的。+
我们在内心的沉默中走完了剩下的路途,与此同时,我听到了那些凡人在我身后因他们的领主离开而哭泣。那是受伤鸟儿的鸣泣。
+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呢?+ 那时,我问阿里曼,+ 他终归是来找你了,为了给予你一个祝福,或者随便什么同样荒谬可笑的原因。+
阿里曼缓缓点了点头,他的面容明镜一般平静无波。那种平静一定是他某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专门让人感到气馁的。
+ 你说得对。即令他是我们基因上的兄弟,他也已经变得 – +
+ 恶毒。+
+ 那可是个很强烈的论断,即便是从你这里说出来。+ 他的嘴唇微微抽搐了一下。有那么一瞬,我几乎以为他笑了笑。+ 不过,我也不能指责你的逻辑有所失误。+
+ 那为什么甚至还要容忍他出现在舰队中呢?+
+ 每个人都有他们的用处,克泰夏斯。我不也是已经接受了其他人效劳于我么。那些人,他们也是同样的 –
+ 恶毒?+
+ 有所缺陷。+ 他继续说道。
我耸耸肩膀,承认了那一点。我并不是个高贵的灵魂,而就我的所作所为来看,我或许足以忝列地狱最糟糕的养子之伍。
+ 他有什么你想要的么?+ 我问。
+ 一条出路,克泰夏斯。+
我眨了眨眼。
+ 一条出路… +
+ 离开恐惧之眼的出路。+ 他发送道,随后让这念头好似被敲响的大钟一样鸣着,+ 我在手上集结部队可不是为了将他们花费在毫无必要的战斗上的,也不是为了看着他们消散于试图突破卡迪亚之门[9](the Cadian Gate) 。我结集他们,是为了一场特定的战争、一个特定的目的;而这两点,它们都在恐惧之眼外。我们可不是为了发起一场远征,克泰夏斯。我们在寻找一场出奔[10]。+
我开始明白了,闭上了眼。我并非先知,但我能感到未来正在我面前展开,携着所有那些无可避免的慰藉。
+ 诸途的浪游者 (the Wanderer of Paths)? + 我问。
阿里曼点点头,而我回应那姿势以极度的疲惫。
恐惧之眼是一个悖论之地,而那些居于其中、战于其中的人,是骄傲与空洞野心的生物。每一个战士都梦想着自己成为战帅 (Warmaster),每一个煽动者都觉得自己是颇有价值的混沌小亲王 (princeling of Chaos),每一个有着巫术视野的傻瓜都以为只有他们才能将亚空间透彻掌握。尽管他们中的一些人崛起了,触及了他们梦想的边缘,却很少有人能够将那些梦想握在手中,成为现实。而那些做到了的人,又常常只能望着那些成了真的梦自指缝间渐渐流淌枯干。可是,那里所有的人啊,自野心勃勃的杀戮之主,到注定灭亡的巫术大师,都以名字与称号呼喊着他们自命不凡的骄傲。
有一些神选之人的荣誉头衔好似囚徒的锁链,沉沉地压在他们身上。即便是我,也有着那些跟随着我的名字:食影之人,第九门的低语者,九千寂静之主,等等等等,不一而足。这些装饰性的头衔,包括我自己的,并未含着任何意义。然而,有少数的那么一些 – 极为罕见的少数 – 反映出了更深一层的本质。这些真实的头衔,以及它们所反映出的事迹与力量,是极可怖的。
诸途的浪游者,便是这样一个真相的头衔,而非荣耀的称号。而这名号属于那位刚刚来找我们的前千子。鲜少有人比伊克纽蒙在恐惧之眼里行旅得更为深而远,或是比他知晓更多恐惧之眼的秘密。倘若有人知道如何不经由卡迪亚之门离开这里,那便是他了。他的突然出现却令我们担忧。好运在恐惧之眼里并非是不曾为人听闻的,可是,在这里,这所谓的好运有所意味。
+ 你想要他带领我们离开恐惧之眼。+ 我发送道。
+ 不。+ 阿里曼传讯道,候着我皱起眉来,扭曲起我脸上的皱纹,+ 我想要他告诉我们一条出去的路。不能让他引领我们。+
我的眉头仍旧紧紧皱锁在脸上。
+ 这还是没法解释为什么你要遣我去他那里。你大可以将他召到这里来,然后从他那里拿走你想要的,不管他愿不愿意。还是说,你觉得那太令人不悦了?+
阿里曼在那样漫长的一秒里缄默着。我一阵颤栗。
+ 你要带着我对伊克纽蒙的问候,到数织图号上去。+ 最终,他说,+ 你要称他为兄弟,给予他一切礼遇。他会将关于一条离开恐惧之眼的路途的知识,作为礼物赠与你。然后,你要将他毁灭。+
这次,轮到我默然凝视着,一动不动了。
+ 为什么?+ 最后,我说。
+ 因为那是我的意愿,克泰夏斯。+ 阿里曼回复道。
+ 所以,+ 伊克纽蒙传讯道,+ 阿里曼派你来了,而非他自己亲身前来。我应该感到被轻视了么,克泰夏斯?+
+ 我们并无轻视之意。+ 我回复说,+ 您是最为我们所欢迎的,而您的到来赋予了我们极高的荣耀。+
+ 我相当确信,那尊重便是全部的本意。+ 他含着仿佛被逗乐了似的兴味,发送道。
+ 当然了。+ 我说。
我思忖着我们将要去往何处;大约是一间觐见室,我猜,但我无法确定。在其他的情况下,我本会将我的思维探展出去,阅读我四周的空间。可那样的话,伊克纽蒙便会知道,而那兴许便会影响到我们两人都在以礼仪编织着的、微妙的谜语游戏。
我们继续走着。覆着走廊墙壁的青铜雕刻扭曲起来,仿佛回声般响应着伊克纽蒙的兴致。随着我们愈发远离机库甲板,寂静合拢在我们身上,将我们笼罩。空气也变了。焚香的烟雾缭绕在天花板上,携着浓厚的、肉桂与焚纸的气息。青铜、水晶与骨质的雕刻覆着每一寸的墙壁与天花板。无尽的羽毛纹路与命途变更者[11](the Changer of Ways) 的蛇形符文在我看到的每一个表面上滑入又滑出视线的焦距。
我的左手触到了一枚铜制翅膀的边缘。它自走廊墙壁的浮雕上伸出,锐利得足以咬入陶钢 (ceramite)。
Nekasu, 我对自己咝声喃喃。
在我们身后几步之遥的地方,九名身着翡翠绿与亮金色动力甲的战士跟随着我们。琥珀的吊坠与银质的链子随着他们的移动,轻声敲击在陶钢上,发出噼啪的促锐声响。他们并不是红字,而是活着的战士。他们的武器与铠甲上笼着一层潮湿雾气般的光泽,好似被汗水浸湿的皮肤一般。他们以全然的不协同移动着,脚步与动作哪怕一刻也不曾同步过。
+ 你称我为兄弟可真是太好了,克泰夏斯。有的时候,想起我曾一度拥有过兄弟,是件很愉悦的事情。+
+ 那是个事实,伊克纽蒙。你依旧是我们中的一员。+
+ 我们的一员…? +
+ 军团的一员。+
+ 你撒谎撒得真漂亮,克泰夏斯。命途的变更者在你身上看见了这一点。看见,并且对此十分满意。+
我很感激我的头盔。它意味着我不需隐藏起我翻卷起的唇。
+ 你… + 我开口,可他在我的陈词滥调成形之前,便打断了我。
+ 你的虚伪假装,这一尝试尽管令人欣慰,但却是毫无必要的。你以为我是个愚者,一个轻信的傻瓜,将自己奉与敬拜虚妄的伪神。+
+ 我从不曾将你视作一个傻瓜。+
+ 我是,或者不是,这无关紧要。诸神真实存在,克泰夏斯。你是知道这一点的。命途的变更者,祂看顾着我们,将我们的命运掌握在祂永恒的眼中。你是祂的仆人,同我一样,甚至更甚。甚至早在群狼来到普罗斯佩罗之前,你便饥渴着知识与力量。祂为此珍视着你,在你的思绪与梦境中引导着你。你的成功便是那变更者的,一如它们也是你的。你所做的、否认这一事实的选择,并不会更改这事实的真相一丝半点。+
我咬紧嘴唇,将我的思绪牢牢钳锁在脑子里,如此地希望阿里曼派出的是裘 (Kiu)、高马塔 (Gaumata)、或者甚至是阿斯特罗斯来完成这件事[12]。我试图想出办法来精巧地修饰一下我们的交流,或是滑过那道横陈我们之间的鸿沟。最后,我放弃了。
+ 你说得对。+ 我发送道,+ 你是个傻瓜。+
我们身后的那九名战士啪地一下突然动作起来,枪口举起,嵌着晶体的剑滑入空中。
伊克纽蒙瞥了他们一眼,而他们如遭冻结般地滞住了动作。随后,缓缓地,他转回头,望向我。紫罗兰色的兴味盎然、鲜红的忿怒、与黑色的自控在他的以太光晕中交战。
+ 我们都是被其他人的意愿遣来此地的:你被阿里曼派来,而我被万变之风 (the Winds of Change) 遣来。区别在于,你不知道你是否应当出现在这里 – 你只知道这是阿里曼的意愿,而我知道,我必须要在这里。你服侍,是因为你必须如此;而我服侍,因为我是永恒的仆人。+
我试图微微点头,以示让步,可我甚至连那也做不出。这实在是太过荒谬,而我无法忍受。你或许会觉得这种情绪,往最好说是一种虚伪,往最糟说是一种充满主观意愿的盲目。也许你可能是对的;毕竟,诸神是真实的,一如它们那些恶魔仆从。这些的确是事实,对此,我清楚地有所意识。但是,即便他们存在,并且 – 尽管我利用它们的力量 – 我拒绝玷污自己,向它们提供它们既不需要、也不配得到的奉献。那些像伊克纽蒙一样,将自己奉身于那些伟力之一的人 – 他可远不是唯一一个 – 在我所轻蔑物事的目录表里有着特殊的位置。那或许是因为他们接受那些“赐福”之礼时心存感激;又或许,是因为我不喜欢被提醒起那些我对自己撒下的谎言。不论怎么说,我不喜欢那些崇敬于服侍诸神的人。在这一点上,阿里曼和我是一致的。
+ 不论原因如何,你来到我们身边,这真是… 太好了。 + 我最终成功挤出了那些话语。
+ 在我们可以达成一致的真相之上。+ 他回复道,侧过身去,比了个手势,示意我和护送着我们的人跟上。
+ 真相?+ 我送道,让我的兴致触上那则发送出去的讯息,+ 你的神祇会认可那个词么?+
伊克纽蒙走在我面前。他回过头,目光越过肩头瞥了我一眼。
+ 让我们且看。+ 他发送说。
+ 看哪。+ 伊克纽蒙扬起双手,微微将头向后仰起,仿佛沐浴在火焰的温暖之中 – 它那样灼热。当我走到他身边时,我铠甲的警告系统响起了有节律的低度高温警告声。+ 是不是很壮丽?+
+ 这… + 我开口道,但那念头渐行消逝。
+ 这便是变化之眼 (the Eye of Change)。+ 他垂下手来,发送道。那念头是几乎如猫儿咕噜着一般的喉音。+ 它是这艘船的心脏,也是我奉献给命运之主 (the Master of Fortune) 的一切的心脏。它是我的心脏。+
我继续沉默着,一言不发。诚实地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房间是球形的,大得足以容下一座大城市的中央广场。它的墙壁是有着平行肋纹的金属*,覆着厚厚的烟尘,仿佛由暗淡的夜色铸成。我们站在一条走道上。那走道好似一道伤口,盘旋在墙壁内侧。在我们的面前,这球形空间的中央,有着一大团火焰,盘曲搏动好似一条盲眼的巨龙。这是变化与狂暴能量的奇点。亚空间在那颗心脏的中心翻滚着,生砺、荒蛮而饥饿。一片片燃烧着的羊皮纸在火中跌跌撞撞地翻卷着,无止无休,化为灰烬,随即又自无物中重现。那些鸟形的石像鬼雕塑自墙壁上伸出颈子,向着空中喷吐燃烧气体的湍流。
我摘下我的头盔,让那烈火的热浪尽数袭在我的脸上
“Haassuvir…” 我大声呼吸着。
+ 什么?+ 伊克纽蒙向我射来子弹般的锐利一瞥,那缕他发送来的讯息如此犀利。就在我眼角余光之中,他的保镖们站在原地,微微抽搐了一下。伊克纽蒙以一脉意愿令他们静了下来。他知道我发出的那声声响并无真正的力量,但他并不明白我说出的词句。他不喜欢那样。
+ 一声惊叹的表述,兄弟。+ 我发送说。
+ 真的么?我认不出这门语言。+
+ 那是一门随着创造了它的文明一同消亡了的语言。+
汗水刺得我的皮肤微微发痛。没有头盔的保护,那热浪便好似泛滥的洪水。我啐了一口,而那口唾沫在其中的酸液开始腐蚀起平台的金属前,便嘶嘶地化为了蒸汽。
+ 这文明是怎么死去的?+
+ 我毁灭了它。+ 我送道。
他微微歪了歪头,而我努力着,在汗水流淌进我的双眼时,不要眨眼。
+ 为了他们的语言?+ 他问。
+ 为了他们的傲慢无礼。+
他沉默了一秒,随即大笑起来。在他身后,那团火球烧得灼亮,翻腾着。
+ 那是个威胁么?+ 他发送道,那思绪轰响着,携着被逗乐了的笑意, + 哦,这可真是个漂亮的笑话!+
+ 并不是威胁。+ 我传讯道。
+ 我相当确信它不是。+ 他送道,+ 不过现在,既然我们在这里,在变化之眼下,让我们来谈谈条件吧?+
+ 条件?+ 我说。
+ 是的,克泰夏斯。阿里曼需要的东西,和我将会得到的东西,它们的交换条款。+
+ 阿里曼愿意提供 – +
+ 他想要离开恐惧之眼。+ 他打断了我,+ 而他希望不用冒着穿过帝国重兵驻守的卡迪亚之门的风险做到这一点。+ 我正组织着念头想要回答,可他举起一根手指,阻止了我。+ 我知道这件事的。火与风将其真相告知于我。而我… + 他顿了顿,抬眼望向那翻滚沸腾的火焰之云,+ 我有办法给阿里曼他想要的东西。+
那火焰扭曲着变了颜色:蓝、紫与翠,流淌成了赤与金。一道道裂隙张开,一个个漩涡生成在那咆哮的热浪里。一副恐惧之眼的影像悬在我们上方。
+ 他们唤我诸途的浪游者。+ 他继续说着,+ 可我只在我被引导着的地方漫步,而我所行的道途,是那伟大的全知者 (the Great Knower of All) 所赐的礼物。我会将那知识赠与阿里曼,作为一件礼物。+ 他暂暂停顿了下,那恐惧之眼的影像坍缩回一团翻滚着的狂野火焰,+ 但是,我希望以一件礼物为交换。+
这次,轮到我大笑了。
+ 所以就是这样?即便是奉献自己千年,你依旧和我们其他人一样,只是个佣兵。+
他摇了摇头,随后,那样缓慢地,摘下了自己的头盔。那盔下的头颅如此怪异可怖。即便是在那些自凡人改造而来、升入阿斯塔特军团 (Legiones Astartes),对人类的相似已然相当有限的人眼里,它看上去也不复有半分好似它原初的人形,甚至不复有哪怕只是对那人形的半分模仿。那头颅面部的一半都被一团团聚集着的眼占据,另一半则覆满了环形的口,里面生满森森的齿[13]。柔软苍白的肉缕从它的头皮上垂下来,好似一缕缕抽搐着的长发。那是一幅极为可憎的影像,一缕我们曾追随阿里曼以求解除的诅咒的回声。
+ 我想随你一起走。我想侍奉阿里曼。+ 伊克纽蒙发送道,他嘴里的牙齿抽搐着,+ 你看,我才是我们真实的面容,克泰夏斯。皮肤之下,你们仍旧同我一样。+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红字褪下了千子身上那重变异的诅咒,至少在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身上如此。可是,治愈并不等同免疫。亚空间如此微妙,即便我们并未以触须与奇美拉般的嵌合肉体爬行[14],千子中也依旧有许多人,他们的肉体依旧变化着。考虑到我们是什么,又以何处为家,这是可以预料的。可是,伊克纽蒙的脸,是在宣称着他并未被这亚空间的影响困扰;他拥抱了它。
他微微歪了歪头,那层血肉的鬃毛伸长复又蜷曲,好似一团蠕虫的绳结。
+ 你说怎么样呢?阿里曼会接纳我为他服务么?他会让我成为他所追逐的未来中的一部分么?+
我眨了眨眼,呼出一口气来。说实在的,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我问出了那个在我脑海中回响不休的问题。
+ 你为什么会想要那个?+
+ 这有关系么?你们想要我拥有的东西,而这便是我作为回报想要的。+
+ 这确实有关系,因为你知道那是个阿里曼一定会拒绝的请求。+
+ 啊,是的,他会的。+ 伊克纽蒙重新戴上头盔,那张可怖的面容隐没在黄金与雕刻的骨之下,+ 他会因为我所信仰的拒绝我,却又与一群你这样的生物为伍[15],还接受着一群杂种战士的效劳。这舰队中有一些飞船,它们里栖着的某些生灵,肉体是如此地饱受那变化的赐福,以至于它们甚至没法从一秒到另一秒之间保持住一个形状。我知道这一点,而我也知道他会拒绝我侍奉于他。+
+ 可即便如此,你还是想要追随他?+
+ 他便是那杠杆的支点,为至伟之术士 (the Great Sorcerer) 所触碰,为变化之廷[16](the Court of Change) 所注视。他去往何方,那变化的荣光便随他照耀何方。侍立他的身侧,协助他的功业,便是对那至大的阴谋家 (the Grand Conspirator) 的侍奉。在诸多的变化之冠军 (the champions of change) 中,再无地位比阿里曼更加崇高的了。唯有他会否认那一点,而他的否认所构造的悖论,只会使得那真相更加甘美。+
+ 你疯了。+ 我摇了摇头。
+ 当然了,可我们之中有谁不是呢,克泰夏斯?+
我摇摇头。铠甲之内,我汗如雨下。现在,变化之眼的热浪已经在刺透着我的铠甲了。我的意愿触碰着亚空间。它沸腾着,汹涌狂野的乱流泛着气泡。我感到我的思绪在它们将力量汲向我时,洪水一般漫溢着热量。
+ 不。+ 我低吼,+ 我不会接受你的条件,而他也不会接受你的侍奉。+
+ 那你便只好空手而归了。+
+ 我不会的。+ 我说着,将一阵灵能念力锤向空中。伊克纽蒙察觉到了我的攻击,他念力的球面与我的迎面相交,眨眼之间迸起一闪几乎令人失明的夺目烈光。变化之眼在我们上方熊熊燃烧,喷吐着修长的、羽毛般的明亮火舌。那九名保镖骤然暴起,动作起来:利刃出鞘,闪着明亮的光;枪口武装起来。伊克纽蒙的心灵变幻着,重塑着亚空间的形状,甚至比我能跟上的速度还要快。我感到他自变化之眼中汲取着力量与烈焰。白热的巨蛇眨眼之间生成在我周围的空气里。第一发爆弹咆哮着从最近那名保镖的枪口中喷吐而出。我力量难敌,人数亦不敌,而在那么不到一瞬心跳的时间里,我便要化作空气中的一抹轻烟。
我并不是一位战士,不像阿斯特罗斯曾是,或是高马塔一直都是的那样,以那种明晰专注的方式战斗。我是个星际战士,可我面对的,并不是脆弱的凡人。伊克纽蒙或许是个傻瓜,可他力量强大。恶意的诸般星辰啊,他那样强大!他的心灵铺陈展开在亚空间中,好似一群秃鹫,每一次振翅都是一念注满力量的意志。我本完全不可能有办法活过那一瞬间,幸存下来。我根本不该开启那样一场战斗的。就像我说的,我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战士啊。
可我有时间去准备。
我吐出了那个一直在我潜意识里盘旋的词。它并非来自于一门消亡死去的语言,而是来自这宇宙的秘密编码 – 早在人类的唇舌第一次将它说出前,它便已然苍老。寂静与凝滞从我身上爆发开来。
时间滑出了焦点。
亚空间泛起涟漪。伊克纽蒙那光耀夺目的力量之火冻结住了。
爆弹的弹壳向我悠悠爬来,爬得愈发得近。
变化之眼是一尊热力的雕塑。我动弹不得:我刚刚召入现世的锁链同样束缚着我的躯体。但是,我的思绪是自由的,并且,尽管伊克纽蒙现下也是同样如此,他必须要做出反应。我没有,而我的下一个念头浮现在我的思维里。在现实之中,我缓缓眨了眨眼。苦涩的胆汁触上了我的舌。
伊克纽蒙的念头再度重塑成形。我感到热量在我的静脉中冒起气泡。
时空的舒张消隐了。爆弹在我刚刚曾在的地方炸裂开来。
我的铠甲之内,无形的手指抓挠着我的血肉。
我的爆弹手枪还握在我的手里。
那些保镖们是一片高速颤振着的模糊光影。
战士们向我冲来,而我朝着他们面前的空中与甲板开了三次火。
伊克纽蒙的心灵以全副的重量,沉沉砸上我的肉体。
我刚刚开火发射的子弹爆炸了。
一泡泡沸腾的热量争先恐后涌上我的心我的头,而我随之跌倒在地。
一闪完美的、扭曲失真的光芒,随后,一声尖啸。
那煮沸着我血液的力量颤抖着衰退松却。
我的爆弹破裂成无数碎片。一个个由粉色烈焰与泛着微光的肉体构成的人形,从那些爆弹破碎的地方撕裂出来。每一枚爆弹的核心都盛装着小小一瓶深蓝的液体,以银质弹壳上镌刻的符文固定就位。那些缺乏想象力的思维,或许会字面意义上地称这液体为“恶魔之血”,可恶魔们没有血液。不论你管它们叫什么,效果都是一样的。
那一团巨大的、扭动翻腾着的生物,跳跃着、枭鸟般啼叫着,将保镖们消没了人形,而我挣扎着坐了起来。
五光十色的烈焰吞噬了他们的铠甲,漫溢着流淌过他们的身躯,将他们的肢体化为玻璃与冰。
伊克纽蒙举起了一只手。一束白亮的火自变化之眼中腾跃而出,利刃一般将恶魔与保镖齐齐斩断。那一线火焰逡巡冲刷,发出一阵玻璃鸣响的声音。随后,它消失了,而伊克纽蒙再度转身向我,他的指尖冒着轻烟。
+ 请告诉我,你的计划应该不止于此吧?+
我紧紧抓着甲板,着甲的手指灼烧着陷入金属。疲惫随着我心脏每一次锤击般的沉重跳动,在我身体里搏动着。
Nessutha…
+ 你可以停止对自己胡言乱语了。+ 他发送道,而他原始生砺的意志将我从甲板上拎了起来,好似破碎的玩具握在孩童掌中,+ 你以为我没意识到,你那喃喃的嘀咕,是在将触发用的念头植入你的潜意识么?你的手法可真是粗糙呢,克泰夏斯。我被命途的变更者拣选,而透过他的眼,我看见所有的法术,它们皆为一体,不论戴着何样的假面。+
我悬在半空中,对自己无声地露齿一笑。我能够尝到我齿间与喉中鲜血的味道。
+ 我本要在你死去之前,切开你的思绪,拿走我们所需要的东西的。+
+ 而阿里曼觉得你会成功?+
+ 他确信这一点。+
伊克纽蒙摇了摇头。
+ 他说了谎,克泰夏斯。他知道你会试图这么干,但那是场试探。对我的一场试探,看看我是否不仅仅只是一个法师,手中握着 … + 他微微侧过头,仿佛在读着垂挂在我铠甲上的那些羊皮纸,+ … 握着一堆老把戏与磨得破旧的陈年秘密。+
+ 他不想要你的侍奉,伊克纽蒙。+ 我在思绪中咝声说。
+ 不么?问他吧。将你的想法发送给他,问吧。我会允许的。+
他比了个手势,将我放下到甲板上。那些保镖们的残骸是一层煮熟灵质[17](ectoplasm) 的光亮外衣下,一摊杂乱碎片组成的废墟。我瞥向他们,又望向伊克纽蒙。他站在变化之眼前,好似一抹投下的影子,被拉得那样长。
+ 继续啊。+ 他发送道。
我照做了,一如他要求的那样。我告诉了阿里曼发生的一切,而他回复了。随后,我在那漫长的一瞬中,深深吸了口气。我开始颤栗起来。
+ 然后呢?+
+ 他说,好。+ 我回复道,+ 他答应你的条件。+
伊克纽蒙点了点头,仿佛在确认着一个他早便知道已久的事实。
+ 这很好。我现在就去见他 – +
+ 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发送道。
+ 我可不会 – + 他开始道。
+ 舰队正在准备启航。一等我们通过了那条路途,阿里曼便会欢迎你进入他的秘环[18](Circle)。+
伊克纽蒙一下子滞住了,站得一动不动。我能感觉到他将自己的感知探展出去,试图感受到其中任何谎言的边缘、或是被刻意模糊的真相。
+ 你向我发誓么,克泰夏斯?+ 最后,他问,+ 你发誓保证,你所说的都是真的?+
我从铠甲上摘下了左手的手甲。其下的那只手枯瘦萎缩,好似骷髅。我将它移向我的右肩甲,那里有一道锐利的银制锋缘从铠甲上升起。我轻捷一动,掌心便绽开一道鲜红的线条。鲜血从中涌出,流遍了我的手指,而我将那鲜血抖落在地上。
+ 以我之血,我铭记我所说的,以及在此地说出的一切话语。以我的灵魂,以及浩瀚之洋[19](the Great Ocean) 的伟力,我庄严发誓,保证它们的价值。+
伊克纽蒙望向我的手,随后目光向上移去,望着我的脸。
+ 很好。+ 他发送道。
+ 那么,你又以什么担保发誓,诸途的浪游者?+
+ 担保?+
+ 你有我的言语与鲜血。你又给出什么,以作我们协约的标志?+
他沉默片刻,随后抬起一只手。一条火焰的绳索自变化之眼中松解开来,伸向他张开着的手指。他轻轻一拉,将它拔了出来,而那烈焰在他的掌间落定成小小的一枚火球。他将它举到头边,仿佛在倾听着。
+ 安提尔兰深渊[20](the Antilline Abyss) 便是我们离开恐惧之眼必须要走的航道。若是使用任何其他的路途,那么,我们的对手们便会在我们看到其外的虚空之前,将我们彻底摧毁。+
+ 安提尔兰深渊… + 我小心翼翼地重复道。
+ 这便是我的礼物,以示保证。我会将你们引领到那里去,但现在,你知道我们必须要去哪里了。+
我行礼一般,恭敬地低下了头。
+ 谢谢你,兄弟。+ 我发送道。
+ 成了么?+ 阿里曼问道。
我步下炮艇,踏上西考拉克斯号的甲板,并未回答。他正等候着我,两侧是红字守卫们沉默无声的身影。我躲闪着目光,不去看他们中的任意一个。
+ 我们很快就需要将舰队跃迁进亚空间了。+ 我发送道。
+ 你拿到了么?+
+ 时机很重要。此外,我也没法保证他不会注意到。他很强大,远比 – +
+ 克泰夏斯!+ 他的传讯是那样急促而强烈,令我抬起头来,+ 那件事,成了么?+
“安提尔兰深渊。”我以我真实的声音说,让我的疲惫在那些话语中回响,“我们要寻找安提尔兰深渊。”
阿里曼缓缓点了点头。我们现在有了一个名字,而那便足够我们抽丝剥茧,寻出一条离开恐惧之眼的路途了。
+ 他把那个名字作为一件礼物赠出了?+ 当我蹒跚走下甲板时,他问。
+ 就像你之前说他会的那样。+
他颔首,而我让他在我的思绪中,确认我已完成了另一件任务。
+ 很好。+ 他说,+ 我们一小时之内便会折跃至亚空间。+
我继续默默走着。我要回到我的房间里去,褪下我的铠甲,坐在我花岗岩的石座上,竭力什么都不去想。当西考拉克斯号与舰队的其他船只一同滑入亚空间的怀抱时,我会一个人独处着,默然无声 – 不去想数织图号上会发生些什么。
我并不是个战士。我已经说过了的。但是,我是恶魔的召唤者。我驭使它们的力量,以代我自己的。我看得出来,当我穿行在那艘船上时,伊克纽蒙已经注意到了我喃喃着的话语。那便是为什么我需要那场演出,来展示我对灵能暴力的掌控不足,如此一来,他便对我的喃喃自语有了解释。倘若他相信自己掌握了真相,他便不会进一步想下去了。确实啊,力量会蒙蔽我们所有人的双眼。
那些喃喃说出的低语,每一句都是一个更为宏大的整体的组成零件,每一句本身都完全无害。可是,当它们被组合在一起时,便会创造出某种远比伊克纽蒙能够认知到的更为微妙而危险的东西。我将那些词句的每一段都标记又束缚在他那艘船的肌肤上:以我的法杖轻轻敲打着,在甲板上刻下划痕;以我含着酸液的唾液腐蚀出标记;在我从战败中坐起时,用蜷曲如爪的手指将它刻入平台,又以我的血将它标记。这真是危险而黑暗的任务;恰恰是你会派遣我这样的生物去做的活计。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剥下了我的铠甲。我坐上椅子,将后背倚在黑色的石上。它在我的肌肤上那样凉爽。遥遥的远方,西考拉克斯号的引擎苏生醒来,向空气中发送着低沉的震动。整支舰队中,都会弥漫着那丝同样低沉的、紧绷的张力。它们在所有生者的血肉与骨骼中流淌。
在我等候着的时候,伊克纽蒙的面容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那张变异了的脸,被变化之眼的光辉照耀着。
+ 我们都是被其他人的意愿遣来此地的。+ 那时,他说。
我想起他敬拜的、将自己的心灵与灵魂皆数奉与的神祇。我思忖着伊克纽蒙被遣来此地,是否便是为了将我们需要的东西提供给我们,然后相信着自己赢了而死去。
+ 命途的变更者,祂看顾着我们,将我们的命运掌握在祂永恒的眼中。你是祂的仆人,同我一样。甚至更甚。+
那些话语,时至今日,依然活在我的脑海里,萦绕不去,即便在伊克纽蒙坠入深渊很久很久之后。即便是现在,我仍旧忍不住思忖着他是否是正确的。
无梦的黑暗将我笼罩,而我听到了夜色中的笑声。
当伊克纽蒙的船启航驶向它最后的旅程时,伊克纽蒙大约会在思索着他那神祇的荣耀吧。现在,那大约不要再过很久,便会发生了。数织图号将会驶入亚空间,随后,那些精心编织、贯穿全船的语句,便会完成它们一开始被设计出来的目的 – 它们会发出召唤,而那诸般神祇的恶魔会应召而来;飞船的防护会瓦解崩坍,随后,那飞船便不复存在。甚至不会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我会知晓那则与伊克纽蒙达成的协议,以及阿里曼对那协议条款的违背。我… 还有亚空间,它的力量在魔群的欢笑中沉默无声。那会是一场纯粹的,完美的,谋杀。
(命运愚者 完)
机仆注:
1. Numious, having a strong religious or spiritual quality; indicating or suggesting the presence of a divinity. 据wiki, Numinous一词在17世纪时,起源于意味着「神明」或「在某种物质或空间之上的灵魂」的拉丁语单词「numen」。后者以在古罗马宗教中的使用尤甚。其以与「numen」相关联之事物为涵义,代表了神性的力量、存在或显现。[^]
2. 这里是《第一亲王》The First Prince里的情节 – 克泰夏斯曾将自己的灵魂卖给恶魔亲王(或作恶魔王子)比拉克过。[^]
3. Prince of Excess, 按理说是色孽的名字,但联系上下文,指的应该是某种色孽大魔。[^]
4. Ichneumon, 词源应该是姬蜂科 Ichneumonidae。姬蜂这一科全部是寄生蜂,幼体寄生在其他昆虫的身体内外。一方面姬蜂是善于寻找狭小缝隙(以在虫子身上产卵)的,暗含此人善于寻觅道路;另一方面,它们的幼虫营寄生生活,会把宿主生生吃空,这似乎是在暗示倘若阿教授接受此人效忠便会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为何阿教授为此人选择了后文中的命运。[^]
5. Sugraiis:按照后文来看,此句以及后面一些短句是克泰夏斯念出的咒语,没有实际含义,故不予翻译。[^]
6. Nonogramiton:词源可能是Nonogram, 数织,一种逻辑游戏,以猜谜的方式,在格子里画出黑白点阵图,将零散的数点连成图形纹样。这一游戏起源于日本,至今没有官方中文译名。感兴趣可参考wiki;这一舰名与Ichneumon其人作为诸途的浪游者 (wanderer of paths) ,通晓恐惧之眼中的诸般道途是颇为相称的。后者也需要将零碎线索拼凑成路途。[^]
7. the Plague Father, 即纳垢。[^]
8. 原文是saffron, 藏红花色。饱和度极高、但并不荧光的橙黄。Saffron这个颜色的词源来源于阿拉伯文za’faran,在阿拉伯语里面的直译是黄色。据DBOA太太讲,这是那个时代古代社会认为最理想的黄色之一,希腊人把这种颜色染过的亚麻布类比为太阳。顺带这里提到的几个颜色也是有来头的,很有可能是墨西哥亡灵节衍生出来的色彩(俗称狂欢色)。[^]
9. Cadian Gate, 卡迪亚之门。亦有译本作“卡迪安之门” – 但这里的-n是类似于Canada-Canadian这种表示所属关系的词尾,所以正经说来该是卡迪亚之门的。卡迪亚/卡迪亚之门,在m41.999卡迪亚陨落 (Cadia falls) 事件之前,是恐惧之眼通往现实世界的唯一稳定出路,被帝国重兵把守。克泰夏斯这一系列故事发生在30k年间 – 一种纯基于小说情节的推测认为本系列大概发生于m33期间;另一说则依据07年的csm codex4, 认为本系列可能发生于约m31。具体在第一次红字时间考据cv26663133中有所提及,但总之可以确定彼时卡迪亚尚还存在。[^]
10. 原文是exodus, 出埃及记。是讲摩西带着全埃及的以色列人,离开埃及,去往迦南。泛指出奔,特别是很大规模,且路途迢迢的那种。[^]
11. the Changer of Ways, 即奸奇。[^]
12. Kiu (读音可能更接近秋) 和Gaumata都是阿教授接管阿蒙的战帮后,手下的巫师。两人均参与了阿教授第一次红字,随后一同被放逐。Kiu是猎鹰学派的,Ahriman: Exile第17章中和阿教授交手过;Gaumata是火凤学派的,他的lex及考据参见cv24107897;Astraeos则是阿教授流亡时收留为徒的变节智库。他们三人的考据可参见cv25205167相关段落。[^]
13. 那些嘴可能看起来好似七鳃鳗的嘴什么的… 至于脸,或许可以参考血源诅咒里的愚笨蜘蛛罗姆。为了照顾大家的食欲,机仆就不上图了…[^]
14. 奇美拉 (Chimera),希腊神话里的怪兽,山羊头、狮身、蛇尾,喷吐火焰。泛指拼接的怪兽。如今生物学上以该词形容不同源的细胞所组成的嵌合体。[^]
15. 原话是keep court with, 本意是be surrounded by and command the attention of admirers, subordinates, or hangers-on. 更接近于人群中光耀夺目的领导者,凭魅力引得一群敬慕者心甘情愿听他调遣、为他冲锋陷阵那种感觉。[^]
16. the Court of Change,指的是老t手下的一群各种各样的恶魔。Ahriman: Unchanged中对此有一点描述。变化灵/诡变幼主 (the Changeling) 便位列其中。[^]
17. ectoplasm, 灵质。西方神秘学概念里,某种超自然的粘稠液体,灵能力量的具象表现。[^]
18. Circle, 千子尚为军团时,便已经存在的某种架构。此处可理解为教授和他亲自选定、最为信赖的助手/顾问团体。HH7黑皮书中,将Circle一词译为“环会”,参见 hh7节译: 千子军团结构,cv9519734。[^]
19. the Great Ocean, 浩瀚之洋,普罗斯佩罗人及千子们对亚空间的别称。此处机仆译名随《千子》h大官译,亦有译本作“伟大汪洋”。[^]
20. the Antilline Abyss, 疑似是在 neta 安的列斯群岛 (Antilles, 荷兰语作 Antillen) 。在加勒比海上。其中有一组群岛称荷属安的列斯 (Nederlandse Antillen),即原荷属西印度。百慕大三角也在那一带附近(虽然我们都知道那是都市传说233)。另外,据wiki,中世纪晚期,欧洲人曾以为在西班牙以西的大西洋中,有群岛名为安提利亚 (Antillia),在西非加那利群岛 (the Canary Islands) 及亚洲的中间。后来哥伦布1492年航行至美洲时便是据此为安地列斯群岛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