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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夜,一名被流放的哥特人途径阿斯卡曼尼人的聚居地 (aett)。 渡鸦先知 (raven-seer) 的到来往往预示着行将发生的厄运,但首领明白还有比赶走他更好的做法。他将外来客领到自己的炉火旁,并敲开骨髓给他果腹 (broke marrow with him)。作为回报,哥特人给首领讲述了一个故事,关于每一位生于冻土的勇士们的内心斗争。

        他说:“听好了,此地的领主 – 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两匹厮杀的狼。它们一只是邪恶的,集暴怒、嫉妒、忌恨、悲伤、懊悔、贪婪、傲慢、自卑、歉疚、怨憎谎言、虚假的骄傲和自负于一身;另一只狼则是纯善的,它意味着喜悦、热爱、希望、安宁谦逊、仁慈、共情、真理、慈悲和信仰。”

        阿斯卡曼尼人的首领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想啊想啊,想了整整一个月, 直到阴影消散、阳光将坚冰融化成剔透的玻璃,他才问道:“是哪一只狼赢了?”

        哥特人简洁地回答:“你喂养的那一只。”

                – 来自阿迈德·伊本拉斯塔《山地人的故事》 (The Upplander’s Tale)) (未出版)


        时间所剩无几。

        夜幕笼罩帝国,这“新夜”(New Night)却并非阴郁的岁月,反倒是一道无情的闪辉,照耀着人类末日的火葬柴堆。此等可怖的光芒在每个人的心中投射下两种相冲突的影翳。独裁者的黑暗与解放者的光明难解难分。只有通过这番争斗,才能决出真正的英雄。

        但我是什么?

        我是好的吗?

        我相信我是好的,但这有多可信呢?

        在马卡多的质疑与多恩的要求下,我只能在别墅后头的地下湖旁散步——这座建筑显然是为我这种体格的人设计的——透过深沉的湖水,我看到了我的倒影。

        但这回望着我的、肤色赤铜的影像,当真是我吗?

        自从黄金之门被打破、而我试图弥补我所造成的损害以来,思考这个问题占据了我的绝大多数时间。

        它是我的一部分,是马格努斯的一部分。

        至少这一点确凿无疑。

        ——并且是好的一部分。我忍不住思忖。也许还是最好的。与我目光相接的那张脸,深谙何为骄傲、高贵与智慧的正确标准。它是个明白学无止境、人外有人的崇高的灵魂。

        可我知道这不过是赤红之马格努斯的众多碎片之一。

        宛如一尊塑像倒塌在地上,我精妙的身躯被狼王轰成碎片,散落入浩瀚之洋(the Great Ocean)。猩红之王的其他残片也会想我所想吗?他们是否意识到了其他人的存在?抑或他们认为自己是孤独的,且在叙事重心的引力作用下(by such force of narrative gravity),每一个个体都坚信自己超凡脱俗?

        兴许如此,但我们都必须承认:那个居于不可名状世界中、待在独眼巨人塔顶最高处的人,才是我们的整体。

        深奥的问题没有简单的答案。当我枯坐在这寒冷的湖畔、回首指引我走到这般境地的来时路,几乎再无其他任何事物能够占据我的脑海。

        这种内省总令我想起荷鲁斯。

        尽管我的兄弟已经变成了某种非人的怪物,我却依然渴望见到他。正如我渴望头顶的繁星远胜千米厚的发光岩层,正如我渴望在一个时代宇宙终有其意义,且这意义是种抚慰人心的事实——

        但当幻想与真实愈发难以区分,我越来越无法辨别两者之间是否存在差异。

        我们与现实始终隔着一层纱。(*)

        (*:We perceive reality through a veil.我们透过帷幔感知现实。)

        我们的信仰被强加了严苛的准则,三令五申我们只会接受那些被我们证实毫无疑问的东西——何其自欺欺人。我们面向星海的眼界越开阔,我们旧有的观念就越不可信。对于位高权重者的依赖构成了我们的世界观的方方面面。

        我强调这一点是为了确保所有人都可以理解,为什么我们千子坚信我们掌握了事实的真相。

        我们的底气源于帝皇告诉我们这是真的。

        如今看来是多么幼稚可笑。

        但全心信赖他在曾经的我们眼中相当合理。

        ——我的父亲由死创造了生,从零拓展出一。他宣称知觉的幻象应当围绕必然的认知中心建立(He willed the illusion of sentience to coalesce around implied centres of cognition that did not exist until he declared it so),而除非他承认,这认知中心其实也并不存在*。这是一项伟大的成就,却未在整个人类的奋斗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或作“但这所谓绝对的认知中心也仅来源于他自己的定义”

        然而仅靠伟大并不能使人万无一失。

        即使是最不可靠的旁观者的记忆,也是基于我们共同的回忆。实际的真理劣于商定的真理。我同你们说这些事,以便将来你们准备好讲述这场盛大的战斗的时候,还能记得拿“真理与真理生来不平等”这一理念武装自己的轻信。

        而我只有一句话能够确定:

        那就是“故友铸大敌”(Old friends make the worst enem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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