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PART ONE
命运使者 FATE’S EMISSARY
请别带走她。我孱弱无力,但请别把她从我身边带走。
当卡尔门塔 [1] (Carmenta) 在泰坦之子号 (the Titan Child) 的寂静之中匆忙穿行时,甲板在她脚下摇晃。
我太过软弱, 她想着,这是我自找的,但请让我回到孩子身边。 甲板再次摇晃。她绊了一跤,撞在一堵裸露的金属墙上,滑倒在地。她试图爬起,抛光的铜铸之手颤抖不止。甲板猛然震荡把她掀倒在地。她躺了片刻,看着数据在她染成绿色的视野里滚动:泰坦之子正在受损。半数的外腔隔室都为虚空敞露。火焰顺着椎状的武器甲板燃烧。倘若她尚在舰桥上与舰船相接,她会感到每一次损害都仿佛是对她自身的折磨。相反地,她在用一长排客观数据来观视泰坦之子的痛苦。尽管如此,在她吸纳信息的时候,仍会感到躯壳中住着一个凄痛的幽魂。
她在泣血,她孤独无助。 她一时感觉泪水从眼里流了出来,可她的双眼早已不在。她与舰船隔绝,透过两片晶灿的荧绿目镜凝望世界。更多数据在她的视野中滚动。敌舰来临,如同豺狼扑在受伤野兽的身上,向他们逼近。
我快要失去你了, 这想法不断在她脑内回响。我不该弃你而去。我很抱歉。我很抱歉。我太过软弱。我咎由自取。
她的另一部分大脑,一个仍可保持机械冷却的部件处理着数据。袭击者正在进入跳帮范围。他们的部队将在二十八分钟内进入船体。
我必须前往舰桥。 她的机械附肢从背部伸出,沿着通道墙壁爬了起来,直到她能站立。神经机械触须在她稳住自己时哀诉。有什么温暖湿润的东西顺着她颈部的血肉直流而下。她举起铜铸之手,在自己的皮肤上擦了擦。她手指上的传感器品尝出了这种液体:血液与机油。她抬起手,发现裂缝正循着她右脸颊的红漆瓷滑落。她不觉痛苦,可她残毁面容上的神经麻木已久。这就是半机哭泣的样子, 她想。
她喘了一口气,空气随着一阵平稳的卡嚓声被吸入肺里。这是一个束缚于肉体的旧习,是对她倦怠的体现。她感到厌倦,厌倦了奔逃,厌倦了放逐的生命。这并非美好的生命。她的道路被太多谎言与背叛玷污。她愈发想要停机,让舰船死去,伴随她一起。然而相反,她愤怒地咆哮了一声,扼死了这一念头。
你们不会杀死我们, 她自言自语地喊道,你们不会结束这一切,现在为时尚早。你们不会将她从我身边夺走。
她放下双手,迈出不稳的脚步。剧痛漫过了她的脊柱。她感到非常疲倦,一片阴霾阻塞了她的感官。她必须继续前进,她必须抵达舰桥。有一瞬间,她在想阿斯特罗斯 [2] (Astraeos) 正身处何地。她有试过查找音讯,但通讯联络以失败告终。无论如何,这无关紧要;若是敌人登舰,四名星际战士全无还手之力。
卡尔门塔开始缓缓沿着通道跛行,破旧的黑袍在她身后拖曳。
阿泽克·阿里曼在血之新月号的舰桥上注视着沉默之舰,那沉默之舰的装甲正冷却着,疮痂一般从舰体上片片剥落。图像在裂了缝的破碎屏幕上闪烁,而后猝然间重新聚焦。它旁边还挂着许多屏幕,每块屏幕都显示着一幅同样不全的舰船图像,而他们正在向其逼近。屏幕几乎是舰桥上唯一的光源。它们使得巨大的拱形空间显得无比狭小,恍如萎缩到只剩一团火光的洞穴。一重色如淤青的气体云雾,帷幕一般,悬在屏幕之后的黑暗里,背景似的;一道黑色的裂隙撕开那雾气,宛如蛇眼的裂瞳。它边缘的繁星闪烁着暗淡而怒发的光芒。就在他注视着那艘船的时候,他不由得感到自己的目光被吸引着,痴痴望进那横陈彼方的深渊。它被人们赋予了各种名字,但唯独一个名字永世流传:恐惧之眼。
他们在一个未知星系的边缘偶然发现了这艘船,亚空间能量尚还萦附在它的船体上。他们起初很谨慎,对沉默之舰的侧翼进行了远程齐射。没有报复性的齐射,没有护盾点火,舰船的引擎始终处于冷却状态。她是一位战士,一枚六公里长的、花岗岩与钢铁的修长手指。炮组嵌于她的两侧,从她的脊背上抬起。然而她的枪炮却保持着沉默,像是已经失去了战斗意志。不过,那舰船依然活着;血之新月号的传感器可以看见她的反应堆仍在船体内悸动。他们在靠近前又进行了一轮齐射。没有回应,而劫难者的杀戮渴望开始俱增。
由机械操控的野兽们咆哮着,在一排排被舰船控制系统束缚的奴隶当中来回走动。到处都是劫难者星际战士,他们绕着用生铁从桥舰地面上搭起的尖刺祭坛围成了一圈。他们自诩为“晋升者 (initiates)”,就仿佛他们在对野蛮的忠诚中得到了某种奖赏似的。他们是一支混种部队,十几种被遗弃的身份绘色在剥落的锈迹与干涸血污的涂层之下褪逝。随着他们应和着低吼的圣歌行走,数串人类的牙齿和指骨摇晃着,敲打在他们的甲胄上,促锐地哗啦作响。
鲜血在甲板上淤积成一洼洼水滩。他听见了劫难者刺穿祭品时从钢铁祭坛上传来的尖叫。在他前方几步远的界限,阿里曼注意到一位晋升者咧开了嘴,露出了期许的笑颜。那星际战士的牙齿上有着铸铁的钩。其他升晋者开始嚎叫。在以前,阿里曼会对这些星际战士所成为的模样感到作呕。如今,他看着他们,没有任何感受。说到底,他真的那般与众不同么?难道他不是与他们相仿的奴隶兼背叛者么?
“霍尔科斯 [3] (Horkos)。”言语将阿里曼从思绪中拉了出来。那声音非常低沉,是一阵混杂着轻蔑的辘辘嗡声。它绝对适合那说话者。阿里曼抬头望去,发觉葛孜瑞尔 (Gzrel) 正朝他走来。咔哒声和喘息伴随着劫难者之主每一个脚步响起。他的脸就像一张干瘪的真皮面具,嵌在锈蚀红甲的颈圈里。舰桥上的喧哗在劫难者呼喊他们主人的名字时更响亮了。
葛孜瑞尔的身后是他的宫廷。他酷爱收集术士,衡量估价他们,好似他人称量珠宝。夏忒希斯 (Xiatsis) 戴着他的镜面头盔;科塔达隆 (Cottadaron) ,他的身体与盔甲融为了一体,使他蹒跚不已;另外,当然,还有玛罗斯 (Maroth)。这位自封的占卜师双手抚摸着覆盖胸甲的剥皮,无唇的微笑在嘴部流露。玛罗斯是葛孜瑞尔的至高讲师 (High Magister),一个曾经可能会使阿里曼嘲笑这等傲慢的头衔。然而,玛罗斯一点都不有趣。
阿里曼在葛孜瑞尔停在他身前时跪下了。他屈下双膝,盔甲磨地发出嘶声。那铠甲,像其它所有事物一样,与他现在的样子甚为相配。布满饰钉的肩铠笼盖了他的双肩,一袭斑驳的灰色战袍披挂在躯干上。他的臂弯处夹着一顶喙形的盔,它的表面已经焦黑。他是从一具烧毁的、冒着熏烟的尸体上取下它来的,并且从没为它重新涂漆。在帝国,这顶头盔的型号有一个称呼:Corvus,乌鸦。腐朽战士的黑鸦战盔,在他初次将其握在手里时,他就是这样想的。这是他唯一允许自己佩戴的象徽,也只有它能唤起他对过去身份的牵记,令他审视起他现在的样子。
“我有一桩荣耀与你,霍尔科斯。”红色的蒸汽从葛孜瑞尔背部的排气口里噗然喷了出来。
“我主。”阿里曼望着甲板说道。曾经,军队对他俯首称臣,原体们听从他的话语。但那是他亲手打碎的过去。如今的他不过是记忆之光的一片投影。因此,阿里曼,曾经的千子首席智库,回应着一个虚假的名,向一个配不上他的主跪下。
“看啊。”葛孜瑞尔说。阿里曼敢说主人在向他其他的术士示意。“此等顺从,敬谨如命。”阿里曼可以看到葛孜瑞尔的指尖在他的视线边缘屈伸。“我并不能如此轻易地使你屈服,对不对,玛罗斯?”
“没那么容易,我主。”玛罗斯咕噜着说。葛孜瑞尔咯咯地笑了。
玛罗斯想杀了他, 阿里曼想。时候未到,但快了。他很快就会夺走葛孜瑞尔的生命和他的王位。 阿里曼能够读懂占卜者的意图,就仿佛他正对着舱室呐喊。其他术士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是玛罗斯已经策反了他们,还是他们根本不清楚阿里曼的本事?
“但你不一样,霍尔科斯。你会拾取从我手中落下的东西,舔舐我的手指。”葛孜瑞尔顿了顿,以一枚带刃的指尖提起了阿里曼的下巴,“你认为你的温顺能取悦我?我以为你会变得更好,但没有。你是狼群中一条受鞭挞的狗,霍尔科斯。”
“是,我主。”阿里曼没有正视葛孜瑞尔的双眼。他很快就该逃了。在玛罗斯的统治下,他除却化作一颗挂在冠军盔甲上的头颅,别无容身之所。他本曾能够阻止玛罗斯,能够从葛孜瑞尔手上夺取劫难者、教导他们、他们的知识是何其局限。对阿里曼来说,这易如反掌。可他不是阿里曼。他是霍尔科斯:忏悔者,放逐者。他必须逃,他必须找到另一处庇护所。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够驾驭那些曾经如同肉体一般系缚在他身上的力量,就仿佛他的一部分灵魂已经凋零成了一个虚壳。
也许这就是为何他们无法看清我的真容, 阿里曼暗想着。他已经多年没充分使用他的力量了,对于某些人来说,那可谓一生的韵华;起初,是一种否认、一种节制;但现在,他怀疑它们是否已随着阿里曼的记忆死去。他仍旧能触碰到亚空间,可它只是一抔余烬,铭记着一场被扑灭的烈火。他们没能看清至上伟力,因为它本不存在。脆弱的躯壳隐瞒着我的过去;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支离破碎的生物,从未问及它曾经真实的自我。
“然而,我留着你 [4] 。”葛孜瑞尔说,“我为什么留着你,霍尔科斯?”
“为我的侍奉,大人。”阿里曼回答道。他能嗅到汇聚在主人周围的、废屑与钢铁的臭气。
“为你的侍奉。”葛孜瑞尔仔细地重复着,“现在,我赐予你以此回报的荣幸。我们的猎物出现了,你要帮我拿下它。”葛孜瑞尔停顿了一下,“你将是我们首次突击的中坚。你会在第一波攻势中加入卡洛兹 (Karoz) 的小队。”
阿里曼想起了卡洛兹,想起了那位被锁在玛罗斯的牢房里的劫难者冠军。他为自己呜咽啼泣,无法脱卸下他的盔甲。玛罗斯为卡洛兹的灵魂播种了某些东西,某些正在吞噬他心灵的东西。阿里曼瞥了玛罗斯一眼。占卜者以微笑回应。
我的命运是在这场战斗中死去, 阿里曼想。
“无上的殊荣。”玛罗斯说。占卜者的光晕在阿里曼眼里充斥着猩红的恶意。
“感谢您,我主。”
葛孜瑞尔松开了阿里曼的下巴,“我授予你这项荣誉,霍尔科斯。好好报答我的恩情。”葛孜瑞尔转身离去,在分散开来的奴隶队伍与赴战劫难者的呼声喧嚣中走远。
“遵命,我主。”阿里曼说,但无人倾听。
“我们一定要找到她。我们欠她的。我们的誓言尚存。”阿斯特罗斯依次望向他的兄弟们。他们站在五个通道的交汇口,在泰坦之子的引擎甲板附近围成了一个松散的圆环。光线如此稀薄,以至阿斯特罗斯眼中,那三位战士是单色的雕像,他们铜色的铠甲褪成了阴暗的灰,他们面容上的线条与伤疤成了笼覆暗影的山谷。他们回望着,他们的双眼是闪着月白的光轮。卡丁 (Kadin) 摇了摇头,看向别处。蒂迪亚斯 [5] (Thidias) 保持着漠然的表情。卡达尔 (Cadar) 看起来仿佛正在克制住自己说出话来。阿斯特罗斯注意到蒂迪亚斯的手轻轻抚上遍是伤痕的陶钢,那曾是天鹰在他胸前张展双翼的地方。
打破一个誓言,而其余的便将崩坍瓦解, 阿斯特罗斯想。他想起了哈达尔 (Hadar),那老牧师,说着那些话语,“战士们的心,当是团结如一的。”他曾那样说过,“否则,他们将一人接一人地,被一碎碎分而击破。”一年后,那牧师在燃起的变节之火中丧生了。
他们已经迷途失落了, 阿斯特罗斯在注视着他战团最后的残部时想道。而我不是牧师。我不知要如何引领他们走出黑暗。 他张开嘴,想要说话,可甲板一阵剧烈起伏,金属的墙有如被敲响的钟一样轰然鸣响。铁锈从天花板上飘落下来,为空气染上了碎铁那粗砺的刺鼻味道。
“那女巫终归是把我们杀了。”卡丁低声咆哮。
“又一次命中,在靠近舰艏的下口处。”卡达尔说。蒂迪亚斯点了点头。
“当量不高。不管是谁,他们都只是在试探,看看我们是否真就像看上去一样死了。”蒂迪亚斯顿了顿,“他们会登舰将我们夺取。”
他们都回望着阿斯特罗斯。
他们望着我, 他想着,可我没有答案。 他在心里喃喃诅咒着卡尔门塔。那技术女巫肯定是在他们脱离亚空间之后离开了舰桥。她抛下他们毫无防备,在一个未知星系边缘的虚空中漂泊。在首次打击过后,他有试图着联系她。静电的噪音充塞了通讯,而当他探入亚空间时,一阵似笑的风便是对他唯一的回复。卡丁是对的,她杀了他们,可她依旧持着他们的诺言。
“我们前往舰桥,”阿斯特罗斯说道,“如果女主人尚还活着,那里就是她会去的地方。”他把头盔扣在头上,他的双眼为战术与环境数据的熟悉微光所照亮。他将手伸过肩头,拔出了剑。剑刃核心上的晶体随着他触碰上它,在他的心灵中歌唱。有那么一瞬间,随着他与那锋刃连结起来,他感到一阵深沉、亲切的静谧。至少,这仍还是真实的, 他想。
“那要是外面的人,不管是谁,把舰桥选作登陆滩头呢?”卡达尔问道。阿斯特罗斯再次望向他们。他们都拔出了武器,爆弹枪散漫地松松握在手中,头盔宽钝的面甲遮起了他们的面容。有一瞬间,那几乎能让人回忆起他们曾经的样子。
“那我们就带着一道不破的誓言死去,兄弟。”
三十名劫难者挤满了跳帮鱼雷的狭小舱室。阿里曼能够闻到一股腐肉与汗液的恶臭。他检查了一下爆弹枪的装填情况,将它夹挂在大腿上。他抬起目光。劫难者们被蛇行的蜿蜒锚索抱死在墙壁上,以发光的眼回望着他。新溅上的鲜血在一些成员的盔甲上闪烁着湿润的微光,在脉搏般明灭的红光下,焦油般乌黑。舱室的远端尽头,驼背的奴兽咆哮着,拉扯着他们钢铁的颈圈与枷锁。它们每一只都比星际战士还大。在变异将它们的身体扭曲之前,每一只都曾是劫难者的奴隶。玛罗斯的残忍又锻出了进一步的变化。边缘锐而参差的曲折刺青爬满了它们汗湿的皮肤,而阿里曼觉得,他能看到它们的肌肉与骨骼,甚至就在他看着它们的时候,变化着形状。它们的存在令他想给它们每一只都来上一发爆弹。
鱼雷的金属框架吱呀作响。阿里曼能够听到锁链将他们抬进发射膛时的哗啦响动。当发射膛在他们身后关上时,鱼雷有如铜锣一般,轰然响了起来。他思忖着他们能否挺过这段穿越虚空、直抵目标的短暂旅程。一时之间,他感到那答案揭开在他的脑海里,就仿佛透过紧闭大门上的一道裂隙,瞥见了什么。尔后,他以着一声意志的愤然低哮,狠狠地关上了它。过去所有的预言、他所知晓的一切学识,不过一重谎言;给他带来的,除了灰烬,别无其它。
阿里曼眨了眨眼。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他周围的亚空间之中微微动了动。某种庞然的巨物,好似一条鲨鱼滑过黑暗的水。他意识到自己正在盔甲里颤抖着。突然间,他想要从跳帮鱼雷那密闭的、被红光照亮的空间里脱身。他环顾周围其他的劫难者们。他们一动不动地静止着,凝冻于运动之中。他感到一阵寒意蔓延在他的肌肤上,传遍全身。亚空间正在他周围尖叫,旋风一般翻滚咆哮。寒霜正向着舱室各处蔓延 [6] 。卡洛兹正凝视着他,他的目镜在角盔上泛着无焰的蓝光。那劫难者战士正使劲挣推着他的固定装置,双手在链锯戟的柄上紧握又松开。他头盔的口鼻中,汨汨渗出了一道道稠厚的、斑驳着血迹的粘液。
+ 阿里曼。+ 那声音很遥远,仿佛一声呼喊在洞穴中往复回荡着播散开来,直至那洞穴深处无光的深渊。阿里曼感到那样寒冷。他无法动弹。鱼雷内部一片死寂。明灭的红光凝固了。所有劫难者都是彻彻地完全静止,除了卡洛兹。
“你是谁?”他问道,且甫一开口就对这问题感到后悔。
有什么东西以着卡洛兹的声音在他脑内咯咯轻笑。阿里曼感到他的心率正抑制不住地愈发地快。
+ 命运,阿里曼。+ 那遥遥彼方的声音说道。卡洛兹眼里射出的光芒有如一轮新生的太阳那般蔚蓝。+ 我是命运终临 [7] 。+
随后,唯有彻然的完全黑暗、与在虚空中滑行的失重感。
跳帮鱼雷击中了泰坦之子的船脊附近。鱼雷顶端的热熔装药 (melta-charge) [8] 起爆了,将装甲就在撞击的那一瞬之前化作了熔渣。鱼雷击中了那熔出的洞口,沉沉撞开了船体外壳,直入舰船的内脏。阿里曼的视野一阵震颤模糊,他的耳中充斥着金属断裂的尖锐响声。
我是命运终临。 那话语在他心灵中一遍遍回响。声音止息,而他将身子倚在那蛇一般的固定装置上,抱紧了身子,准备迎接冲击。鱼雷顶端的突击舱门有如钢铁之花般收展开来。烟雾洪水般涌进了舱室,固定装置鞭子般回抽在墙壁上。率先行动的,是变种人们。它们在一场链环泼洒成的雨中挣脱开了锁链。它们拔腿飞驰,生着利爪的足脚在它们奔跑时震颤着甲板。卡洛兹与他的小队跟随其后。空气中满是链刃旋转的咆哮声。阿里曼停顿一瞬,试图平静下自己的心灵,而后跟了上去。
一间舱室在他眼前铺展开来。他看见了巨大的、缠绕着锁链的鼓状容器,一直延抵到高处的天花板上。鱼雷穿透了舱室的一面墙壁,将半熔的船壳残骸抛在了地上。火焰在一丘丘残骸中燃烧。此外,还有死尸:机仆们以残毁的机械之腿,胡乱摸索着挣扎。
劫难者小队在他的前方行进,向着烟雾中射击。阿里曼跟上前去,他的爆矢以精准的弧线覆盖着各个角度。他强迫自己的心神沉入一种平静的模式,透过亚空间探展出他的感官。和往常一样,这一度曾如此轻而易举的动作令他感到一阵恶心。他让自己的心灵顺着管路与通道流淌,仿佛一盏探入黑暗的灯,在他周围构建起舰船的图像。跳帮鱼雷正中目标;他们离舰桥很近,正如预期的那样。其他的则顺着船体,击中得更深,将第一波攻势的其余浪潮溅去了舰船更深的地方。他将注意力拉回到近在他周遭的环境里。
+ 霍尔科斯。+ 玛罗斯的思绪,呼吸似的,轻声吹进了阿里曼的思绪里,+ 我们的主欲知你骨干小队的部署情况。+
+ 已在舰桥下方三层甲板处成功夺取登录场。目前无明显抵抗,但抵抗有可能在接近目标时增加。+
+ 前进。+
阿里曼顿了一下,不确定他的心灵刚刚听到了什么。玛罗斯说话的那一刻,他好像听见了另一个声音在他脑内轻声低语。有那么一瞬里,他觉得它是在叫他回头。
+ 霍尔科斯!+ 那思绪喊进了他的脑海里。
+ 会成的 [9] 。+ 阿里曼答道。玛罗斯的唯一回复,是一形鄙弃与嫌恶的粗鲁思绪。
阿里曼并没有把那条命令送达给同他一起的战士们;他们已经在手脚胡乱摸索着攀过碎屑,朝着隐约可见的门口推进了。他记得那声心灵的低语是在叫他回头。阿里曼摇了摇头,追随着小队的嗥叫跑去。
卡尔门塔停止了奔跑。那野兽向着她转过了头。它的肩膀绷起收紧,而她看见肌肉遍聚在它躯干的肋骨上。通往舰桥的门在远方等候,位于半公里长的前厅的尽头。当那野兽在她面前走了出来时,她正向着门口跑去。它缓缓地踱到了舱室中央,断裂的锁链在它身后摇晃拍打,哗啦作响。
在它的面孔原本该在的地方,一块空白无饰的金属板凝视着她。一道带有尖钉的铁项圈环在它的脖子上。它直起了足有她两倍高的身子。刺青在它身上扭曲蠕动,改变着形状与颜色。她的视线,在她看着这些图案时,化作了模糊不清的像素颗粒。那野兽的身躯开始颤动。卡尔门塔想,它看上去仿佛在试图尖叫。
它将一条摇摇晃晃颤抖着的肢体探了上去,伸到蒙着面甲的脸上。它的手伴着一声锋缘撞击的清脆咔哒,张了开来。缓缓地,几乎是施施然地,它将生着利爪的手指顺着面甲拉扯下去。深深的抓痕流泣出了鲜血。卡尔门塔回头向身后瞥去。她能看到有其他的身影,顺着宽阔的通道,向他们奔跃而来。随着枪火照亮了长长的舱室,喉音的低吼响彻在空气里。有爆炸绽放在她脚边的甲板上。她感到有锋锐的细小弹片拍打在她肢体的金属上弹开,轻声噼啪。
她望回那野兽。她的内心里,有什么东西变了。她忽然觉得平静、理智,就仿佛此前的惊惶归属于另一个人。就是这样。终于啊,结束了。她抵达不了舰桥。她听得心中一声呼喊,催促着她继续奔跑,跑去她的舰船那里,跑去她的孩子那里。她内心里的一部分在向着自己尖叫,诅咒着自己的软弱,可她依然静止着,一动不动。就仿佛那惊惶的、想要与舰船重新团聚的迫求,属于其他的什么人;就仿佛她心灵中有一扇门,向着困于其中的、另一个心灵的声音关闭起来。聆听着占据她一半头颅的喊叫,她感到一阵解脱的宽慰,宽慰于这一切终于结束了,宽慰于她终于自泰坦之子号中解脱自由。
那野兽猛冲而来。它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可当它的脚步声在金属地板上歌唱时,她想,它是在嚎叫着。
你把我们杀了, 她脑中,一个声音说道。她感到自己的臂膀在颤抖。她能感觉到她内心里有什么东西在驱使她的双脚奔跑。可她勒住了动作,一动不动。你把我们两个都杀了, 那声音嘶声尖叫着。
不, 她暗暗对自己想道。现在,我要自由了。 她吸了一口气,要说出话来。她的声音是她不希望被机械元件所取代的少数事物之一。她的父亲曾说她的声音很美。这是她唯一记得的、他对她说过的话。
“谢谢你。”她对猛扑向她、就要迎上她来的野兽说道。
就在那野兽向卡尔门塔扑去时,耀眼的闪电击中了它。闪电触碰上野兽的指尖,顺着它的手臂向上跃去。野兽踉跄起来,被困笼在尖锐参差的线条当中。那线条如此明亮,以至于卡尔门塔的眼都不得不黯淡到近乎黑暗。它的皮肤灼起了水疱,片片剥落。它金属的面甲泛起了无焰的光,血肉在边缘烧灼熟透。它挥舞着手臂,仿佛在试图赶走蜇人的虫群。三枚爆弹在同一刻击中了它,将肌肉自它的躯干上撕了下去。接下来的齐射携着沉沉的力道击穿了它的面甲,将它的头颅化作了锐利的碎骨与血红的蒸气。它坍倒在地,肌肉颤抖着渐渐归于静滞,它的鲜血在地上扩散开来。
她望向自己身侧,那里有一条通道打开了门。阿斯特罗斯正阔步朝她走来,他的三位兄弟跟在身后。泛着辉光的线缆与晶体的节点,光环似的,环绕着他的脸,为他的面庞蒙上了一层光晕 [10] 。寒霜覆满了他铠甲的肩,顺着他的胳膊蔓延流淌,直到剑尖。他的兄弟们还在开火,将一发发子弹齐射进舱室四方朝着他们接近的身影。她看见他方正面容上的疲乏,还有他唇角那珠已经凝得脆硬的血滴。他正喃喃着。一重寒光的薄薄帷幕在他前方闪烁着细碎的光。阿斯特罗斯身旁,他的兄弟们都已经就位在开火姿势上,以爆弹的枪火覆笼起接近的身影。
“走啊。”阿斯特罗斯唤道。疲惫与奋力在他的声音里蒙上了尖锐的边缘。她望着他;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他的剑尖与自彼方围拢而来的身影之间,那鬼魅般的能量帷幕上。
她想起她第一次看到他的脸时,他的模样:包覆在寒冰之下,静滞力场 (the stasisi field) 的光晕褪去了他肌肤上所有的颜色。将幸存者从他们舰船的残骸中救出,是一场冲动,而将他们释放出来,更是一场冒险。他们本可尝试夺走她的舰船,可阿斯特罗斯和他的三位兄弟却以誓言报答她一时兴起的怪念。她从未问过他们逃离的是何种厄运,而他们遵循着自己的誓言。在她的一生之中,这是少有的、对她许下的不破诺言之一。
“走啊。”阿斯特罗斯再次大喊,“有其他人要来了。我能感觉到他们越来越近了。倘若你不能做点什么的话,那我们就全都完了。”
她感到自己张开了嘴,想说这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无可挽回。而后,她的视线随着静电、还有一浪洪流般漫过她心灵的惊惶尖叫,一片嘶嘶然的模糊。
我不能失败, 她想道。我不会任我们死去的。不是现在。 隆隆翻涌着席卷而来的情感大潮之下,另一个声音在被否认的愤怒中呐喊。她没有在听。她开始向舰桥跑去。
有什么东西沉沉击中了阿里曼的肩膀,爆炸了。他跌落着,脑袋里充满了尖锐的呜咽。他的盔甲在他撞在地面时,一阵轰鸣的响。头盔的系统猝然切断开来,失了灵,将他遗在黑暗之中,唯能听得自己的呼吸。他感觉到血,浓厚的、粘稠的血,正顺着他右臂内侧滚落。有声响在他耳中噼啪爆裂,而战斗的喧嚣归来了。他身边不远的什么地方,卡洛兹在嗥叫。又一迸烈火,一阵熟悉的、一连串断续的起爆那锯齿刃牙般的声响。
爆弹。 阿里曼探展出他的心灵,感到袭击者的精神存在宛如一轮被钢铁桎梏的旭日在燃烧。星际战士, 他想。不是劫难者,而是真正星际战士的心智。玛罗斯得以如愿;我将死于此地。
那为何不就此了结? 他逃避,躲藏,在流亡的余生中堕入黑暗,为了什么?除却理想的尘埃与生命的虚壳,他一无所有。他早就该让自己消逝,神形俱灭。
我是命运,终将驾临。 那话语在他心里回响。他忽然间感到无比寒冷,就仿佛他窥视着黑暗的门口,看到了一双回眸的眼。
他头盔的显示骤然切了回来,刺眼地频频闪烁着枪火。损坏图标在他视野的角落泛着血色的光。他勉力从甲板上站了起来,看着展露在眼前的战斗。一间深长的舱室铺展在他头顶与身前。青铜的镀层覆着那舱室的墙壁与天花板,玷染着铜绿的锈。星光透过高悬上方的狭窄窗口照了下来,纤细的绳索似的。二十名劫难者与他们的奴兽正朝着舱室尽头高耸的舱门推进。烈火在他们的廓影周围绽放。遥遥的,他看得爆弹枪枪焰的火舌。就在阿里曼注视着的时候,一道弹幕击中了劫难者中的一名。那战士倒下了,他的胸甲破裂开来,他的一双心脏将鲜血迸入空中。
卡洛兹在小队中间发出一声嚎叫,向前腾然跃去。爆炸紧随着他的脚步,可那冠军并未减速。一圈圈漆黑的、有生命般的烟雾,随着他的行动,自他的铠甲中升了起来。透过头盔的密封,阿里曼可以尝到那烟雾生铁的恶臭。一位星际战士伏在一头死去奴兽的残尸身后,在那冠军冲锋而来时,仍在开着火。爆弹在一阵喷雾般四溅的血肉与铠甲间,撕开了卡洛兹的胸膛。
卡洛兹没有停步。当卡洛兹一跃间跳过了奴兽的尸体,向下挥砍时,那星际战士还在开火。那星际战士晃向一边,而链锯戟的刃齿在甲板上溅起了火花。鲜血从卡洛兹身上泼落而下,在空中冒着青烟。他站直了身子,而阿里曼能看到他被撕裂的心脏仍在湿润的胸腔里跳动。他伸出手,剥下了头盔。那头盔下的面容,生着对任何生为人类的生物都太多太多的眼与嘴。
星际战士慢慢后退一步,放下了爆弹枪,从腰际抽出了一柄刀刃。卡洛兹以他变异了的面容上所有的嘴放声大笑。他举起战戟,作着嘲讽似的致敬。那星际战士猛冲着扑了上去。卡洛兹将战戟的尖捅进了那星际战士的胸甲,将它狠狠向前撞去,直到链齿咬穿了战士的胸膛。
一闪烈火般的耀光从侧面击中了卡洛兹。那光如此明亮,以至于它灼进了阿里曼的视网膜与心灵。灵能之焰。 卡洛兹踉跄起来,他的铠甲、与脸上的皮肤,柏油一样滴落在甲板上。阿里曼再度向那些星际战士望去,张开了他的感官,看到了他之前错过的东西。一位灵能者,一位战斗灵能者,有着如同利刃一般专注的心灵。他之前怎能就没看到呢?这令他追忆起了一些东西,一些他早已失落的东西。有什么就要发生了。即便他就在试图将它拒之门外,也能感觉到它紧紧压迫在他的心灵上。他开始向前走去。
他的前方,卡洛兹的小队紧随着他们的冠军,向前冲去。面对着卡洛兹的灵能者抽出了一柄利刃,将卡洛兹由喉至髋剖切开来。阿里曼能尝到那一击的味道:寒冷的风,与苦涩的铁。劫难者的晋升者倒下了。余下的两名星际战士翼护着灵能者,向着冲锋的小队开火。又是两位劫难者倒下。阿里曼离他们只有十余步之遥。现在,他能感觉到它了,一阵亚空间中愈发急促而剧烈的节拍,仿佛一颗妖魔般的巨大心脏,怦跳着苏活。
然后卡洛兹站了起来。他仿佛被丝线牵提着似的,从甲板上漂浮而起。黑色的液体从他身上跌落,仿佛粗厚的绳索。一张嘴张开在他脑袋那焦黑的一坨肿物上。它以针尖般的齿,灿烂地咧嘴笑着。有什么东西,粉色的、覆着黏液,在他胸膛大敞的伤口里抽搐。一只眼,眨动着,在那跳动着的心脏上睁了开来。它的虹膜是正午苍穹的湛蓝。
曾是卡洛兹的生物咆哮起来,上千张嘴与眼在它的身体上遍处张开。它的阴影,随着卡洛兹向着天花板高塔般耸立而去,铺展在地面上,吞噬了稀薄的星芒。阿里曼感到舱室的物质细节模糊开来,仿佛褪入了渐烈火焰后的背景。他看到有寒霜将甲板上的鲜血凝冻。一些劫难者仍在奔跑,但更多的人瘫在了甲板上,身体抽搐不止。然后,那阴影迎上了他们,将他们吞噬,没有一声哭喊。曾是卡洛兹的恶魔赫然耸立在舱室上方。它的下方,那灵能者剑上的光扑荡着熄灭了,好像一支吹灭的烛。他看见那灵能者的脸,苍白的,笼在一顶灵能兜帽里,失效的剑刃依然握在手中,攥得那样紧。
恶魔向着阿里曼转过身来,以上千只眼看着他。
“阿里曼。”它以低语与欢笑的嗓音说道。
不, 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大喊。可随着力量携着回忆的色彩,奔流着冲刷过他的身体,那声音渐渐远去了。他能嗅到马格努斯之塔下方平原上的尘埃,能在上千次闪回的掠影中看见他的兄弟们:他们的血肉从盔甲中迸裂,他们的身躯溶解成液体,淬硬为梦魇。他看见了奥尔穆兹德,他真正的兄弟,很久以前便逝去不再。然后,他看见了一张脸,一张他不认识的脸,一张角盔之内的脸,它的双眼宛如燃烧的垂死星辰。
阿里曼举起了手,光芒在指尖轻舞。他的心灵升入了他试图忘却的模式,展动着。
那恶魔向阿里曼探去。
+ 不。 + 一舌白色的火焰从阿里曼的手中迸出。死去的语言与秘术的咒式在火焰边缘颤烁,仿佛扑荡颤振的翼。它以一道灿烂的线条将恶魔斩裂。有那么一瞬间,恶魔趔趄着,而后烈焰跃过了它笼覆阴影的身体。它以阿里曼记忆中的声音尖啸嘶喊着:奥尔穆兹德,勒缪尔,阿蒙。随着暗影消融,尖啸声愈发地尖锐高亢。而后,暗影消散,独留一声咯咯的轻声肆笑,宛若吹拂尘埃的平原之风。
上一章:序
下一章:第二章 泰坦之子
机仆注:
1. Carmenta, 古罗马神话中,司生诞与预言的女神,妇女与孩童的看顾者。常常与技术创新联系在一起。一说她发明了拉丁字母表。[^]
2. Astraeos, 大约是neta自希腊神话中的Astraeus/Astraios (古希腊语的Ἀστραῖος,意即星辰/星辰升起),曙暮之神,泰坦之一。古希腊神话中的阿斯特罗斯 (或作阿斯特莱欧斯),一说是第二代泰坦,生于克利俄斯 (Crius) 与欧律比亚 (Eurybia);另一说他直接生于塔尔塔洛斯 (Tartarus) 与地母盖亚 (Gaia)。他与晨曦女神厄俄斯 (Eos) 结合,他们的孩子即为诸风与星辰。一说他参与过泰坦神族对抗宙斯的战争。这名字是对他后续书中灰骑士相关的剧情有所伏笔的。更多剧情上的考据可参见cv25205167。[^]
3. Horkos, 希腊神话中司掌誓言与背誓的神明。阿里曼流亡时以之为假名。[^]
4. 原文是”Yet, I keep you.” Keep这个词颇为微妙,几乎算得上是含着主人对所豢养的宠物一般、几近于亵玩般的语气的。个中滋味请自己品味… [^]
5. Thidias,莎剧《安东尼与克里奥佩特拉》(埃及艳后的故事) 中,凯撒派往克里奥佩特拉处,想要劝说克里奥佩特拉转而支持他的信使。被安东尼发现了,抽了一顿。感兴趣可以看https://www.playshakespeare.com/antony-and-cleopatra/characters/thidias。 [^]
6. 锤世界观下,灵能活动常伴随寒霜。[^]
7. 原文是”I am fate come rounded last.” 有种命运终临回环的感觉。Shround君对此句翻译不一,有作“我是终临的命运”和“我是命运,终将驾临”的。但其实是同一句,并且在这本书里反复提及。这句话及其变体 (如fate come rounded at last) 后续第18章、第21章还会出现。 [^]
8. melta-charge,热熔炸弹。这里charge是类似于炸药包 demilition charge的含义。[^]
9. 原文是It will be done. Shroud君原翻译作“会办妥的”,在这个语境下是准确的。但是,It will be done是教授 – 乃至千子们 – 几乎口头禅一样经常说的一句,本体及变形 (如it has been done) 在后续剧情里还会常常出现。为了兼容后续剧情,刻意取了稍稍模糊一点的“会成的”。 [^]
10. 这里描写的是智库们盔兜上的灵能增幅装置,psychic hood,详见https://wh40k.lexicanum.com/wiki/Psychic_Hoo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