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对世界的谋杀
阿里曼注视着舰队结集在西考拉克斯号周旁。引擎的炽焰、还有亚空间尾迹那散落开来的能量,在悬于西考拉克斯号舰桥那高高的拱顶之下的水晶球深处明灭闪烁。他微微偏了偏自己思绪的方向,而那景象宽广起来,拉远了视距,直到西考拉克斯号不过诸多灯光之岛中的一屿。它们身后,遥遥的彼方,一颗孤星在遥远的虚空里燃得明亮。那并不是一颗很大的星,可自星系的边缘看,它那样清晰明亮。
有如一支烛,阿里曼想着,孤零零的一豆烛火,引导着迷途之人穿越风雨肆虐的夜。他的心灵轻轻闪动了几下,而束缚水晶中的影像滑近了,直到那恒星的行星化作了可见的小小光点,而恒星本身化作了一盘冷生生的白。又或者,好似一抹亡魂的光,在视线之外翩翩起舞,将旅人领向他们的坟墓。
舰桥位于至高要塞的顶点,是装甲与建筑结构的庞然一堆,山峰一样耸立在西考拉克斯号舰尾。舰桥本身半公里长,覆着装甲的桥体披裹青铜、为黑色金属的桅与柱所支起。蓝绿的细碎微光在墙壁间、地板上粼粼,就仿佛舱室深处海面之下很远的地方似的。虫群般的船员们挤满了舰桥,为血肉金属的线缆网织进机械的笼,或是对着控制台面轻声低语。这些人乃是赛拉博 (the Cyrabor),机械修士的一支,生发繁衍在恐惧之眼某个满浸着亚空间的角落里,将西考拉克斯号视作他们的女神、亦视作他们的巢穴。空气闻上去是肉桂与机油的气息。那些机械修士们走到哪里,都是如此。
他喜欢这里;在西考拉克斯号上所存在的一切地方里,这是少有的几处他不必将平静之状态强行加诸自己心灵上,便感到能宁静的地方。机械的轻声哼鸣浪潮般洗过了他,而在那机械的嗡鸣之上,是赛拉博们彼此呼唤的咔哒与啼鸣,含混交织的声音起起落落,好似海浪拍打在沙滩上,破碎又退落。他的上方,那水晶的球悬在那里,宛如一枚硕大的夜之明珠。
他闭上眼,将自己的意识沉浸进心灵传讯的网络间,那网络延展着、遍彻在他舰队里。所有的人都已经到了;所有的人,都准备好了。他们是一群变节者、叛徒、与弃儿,各不相同、混杂一处,以誓言、以希望、以对力量的渴望,束缚于他的意志之下。他们中的一些人,是他以血缘相连的兄弟们,是千子,一如他自己一样。另一些,则是武士们的简易战帮,他们唯一的忠诚便是向着许诺于他们的权与力的。那些人,他鲜少信任,喜欢的则更少,并且发觉大部分都卑鄙恶毒,可他们毕竟是一种令人厌恶不快的必要;因为在那将临之事里,他会需要每一件武器,不论那挥舞着武器的手是谁的。
“过了 *1。”那声音在他身后嘶声传来,刮擦般粗哑,人类的音调缀满了静电。
他没有回答,而是望着赛拉博机械仆工们迈着短而促的脚步匆匆穿过舰桥,鲜黄的袍在他们要么浮肿、要么纤长枯瘦的身躯周围猎猎荡漾。水晶球中的影像消散在了黑暗里。他的身后,他的双耳识出了织物摩擦的窸窣低语。庞大的黄铜指挥座上的身影正在那声响中转过头来。覆着金属护鞘的线缆微微移动着,碰撞上彼此,叮当作响。他听得空气被吸入金属双肺时那咔哒的咝咝声。
“准备好了么,女主人?”他问。
“你告诉他们你在意图着什么了么?”卡尔门塔问道,电子的咔哒声在词字间喘啸。
“没有。”阿里曼说,“没有说出全部,现下还没有。”他转过身去,望着她。她双眼碧色的光在她开裂朱漆的面容上荧荧。殷红的天鹅绒包裹着她,而线缆拥绕在她身上,有如绞杀的藤蔓。指挥宝座的黄铜与拉丝塑钢升立在她周围,好似一位已被遗忘的时代的女王的布景。
“你告诉过我们中任何人全部的真相么,阿里曼?”
他望着她,没有回复。
她看上去愈发衰敝了。每一次我看见她,她都总是看上去愈发地衰敝了啊。
“你应该信任他们的。”卡尔门塔说,“至少,你应该信任阿斯特罗斯。”
阿里曼摇了摇头。
“那会很不明智的。”他说。
“信任啊,阿里曼。那是你唯一没有,也买不到、夺不来的东西。”
“我信任过你 *2。”他说,任那言语悬在沉滞的空气里回荡。
“是啊,你信任过。”卡尔门塔说着,她机械体的凝望在阿里曼苍蓝双眼的目光下定定然的,“而我们知道那究竟将我们领去了何处。那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那些你对以誓言与血缘羁绊于你的人们隐瞒保守的东西呢?”
“那是必要之事。”
“必要于你要对他们隐瞒起秘密,还是必要于你将那些秘密中的一些诉与一个行将死去的叛徒?”
“你可不是行将死去呢。”他说。
一阵失真信号、与代码咔哒的咳嗽,自卡尔门塔的兜帽下传了出来。
“真是个善意的谎言啊。西考拉克斯号,它比我来得更老 – 更老、更强大,一个无情而不善的孩子。即便我将它据为我有,它也在将我夺去,并且随着每一个周期的流逝,它都夺去得更多。总有一天,我会一去不复的。”她似乎点了点头,呼吸似的,对自己吐出了一串机械代码,“可是,当然啦,你是知道这一点的 – 你是阿里曼呢。”
他没有回答。她是对的;他确实知道。他能感觉到她心灵的形状在变化着,破裂开来,碎成一屿屿的意识与疯狂。很久以前,那心灵损毁在与一台规模宏如星舰的机械合而为一的尝试里;而今,与西考拉克斯号的连结,正在将旧时的裂隙拉扯得更宽。那舰船不仅规模庞然,它也在游弋着恐惧之眼的潮汐间生长得古老。亚空间就在它的骨里,在它反应堆的炉火里轻声笑着,在它的数据链接中低语着。那舰船的魂灵,是腐蚀性的、渐渐侵害着的。卡尔门塔离不开西考拉克斯号的怀抱,现下离不开了 *3,可每一天,她都又失去一点自我。有的时候啊 – 就好似现下这一刻的时候里 – 她会看起来一如她曾经的模样,可更多的时候,她根本便不会回应;亦或哪怕她回应了,也只是困惑地望着他,胡乱喃喃着混乱纠杂的机械代码。
她的脑袋开始向着胸膛无力垂去。
“你准备好了么?”他再次问道。
卡尔门塔的头又抬了起来。她眼中的光颤烁着,明亮起来,变得冷硬而坚定。
“准备好要毁灭一个世界么?”舰桥之下,遥遥的什么地方里,随着弹舱吞下炮弹、着陆机库的门向着虚空大敞而开、引擎开始将这舰船推向那颗燃得比天穹中一切都明亮的孤星,西考拉克斯号颤抖起来,“是的,我们准备好了。”
“大人。”那声音很近,是执拗的。赫米利恩 (Hemellion), 第251任伏哈尔 (Vohal) 摄政,听得了那声音,摇了摇头,咕哝一声,在床上翻了个身。他直到日落之后好久都还醒着,试图说服那老混蛋塞塔尔 (Setar), 最好不要盛夏一到就向南行军。那番商讨并不成功,而在赫米利恩终于放弃并退出讨论之前,他们可喝了好一堆酸酒。“大人。”那声音又开口了,这一次,大声了些,“大人,请醒醒。”
赫米利恩睁开了双眼。他的女堡主 (chatelaine)*4 海拉娜 (Helana) 正俯身看着他呢,她覆着明漆的鳞甲看上去仿佛是匆匆穿上的。他眨了眨眼,试图清掉眼中睡意与酒意的雾气朦胧。是海拉娜、而不是他仆从中的哪位将他唤醒:这真是很奇怪的事情。他坐了起来。壁炉里,火已经燃得黯弱,可油灯的灯芯尚亮。那么,现在还是夜里呢。这可不妙,一点都不妙。
“西部部族 (the Western Clans) 已经开始进军了么?”
海拉娜摇了摇头。
“没有,大人。”
她看上去震惊极了,赫米利恩想。不,不是震惊,是惊恐。这很糟糕;真的很糟糕。他从床上爬了起来,感到寒冷的空气在他探身去拿一件皮毛镶边的袍时,包裹在他身周。
“怎么,发生什么—”
“天空里有光。”她说。他顿时定住了,一动不动的,双手还在将长袍系在脖子上。他的血肉一阵刺痛,皮肤的皱褶里沁出了冷汗。
“你确定?”
海拉娜没有回答,而是走向高窗中的一扇,拉开了厚重的百叶窗。那夜空是星河明亮的一条,遍彻地平。东方的夜空里,哀戚之眼 (the Eye of Woe) 凝凝的幽光在黑暗里渐渐盈起。
赫米利恩向前踏去,忘却了脚下石板的寒意。他停步在窗前,呆呆凝视着。新生的星在夜色里灼灼燃烧,明灭着参差破碎的光,移动着,哪怕就在他注视着它们的时候。
他们回来了。在这一切漫漫的时光之后,帝国再次回到我们这里了。那念头划过他的心绪,散出一片冰冷的恐惧与兴奋。帝国自第203任摄政的时代之后便再也没有造访过伏哈尔,而现在,在他的执政期间,他们再次到来了。
伏哈尔是个归属帝皇的世界,祂群星间的国度中的一部分,托管于他。很久以前,人类发现了它,而那为数不多的、绝望的定居者们,自他们种族古老的历史中,给他们的新家园取了个名字:伏哈尔,他们如是称它。这世界包裹在风、云、与澄澈的青空里,同定居者们离开的世界如此相像,可是,尽管他们孤舟跨越迢迢群星而来,他们却发现,他们的新家园并不是个温善的主人。在大远征发现伏哈尔的时候,它的人口稀少,它的城市寥寥,专制的铁腕君主自那些矗立天际线上有如碎断犬牙的岩石要塞里统治着它四散如星点的聚落。帝国声索了对伏哈尔的主权,记录下它的名,留下了一名官员来确保它保持顺服。那名官员,如今唯在书页间遗有记录,便是赫米利恩的祖先;而从那以后,他的家系便一直肩负着伏哈尔的管制。
赫米利恩将目光投向窗下的堡垒要塞。那堡垒被建造在一座山岳的侧壁之中,数百年石匠工艺的成果自他的塔楼依山降下,迎上山脚的平原。外层的墙壁如此之厚,足够三驾马车在墙顶并驰而行。围墙之内,一个个房间向后、向下,伸展进了大山自身,为钢铁束固的门守护得安全。这要塞的目的,便是以帝皇之名、来统治一个世界的。赫米利恩仰首,望回夜空里。彼处,那帝皇的仆人如今将夜空里填满了陌生的、奇异的星。
“点起信号烽火。”他说,他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里弥散起薄薄的霜雾,“派骑手到附近的据点去。”
“是,大人。”海拉娜说,而他听出了她话语末尾那未言的问题。
“什么事?”
“他们为什么现在来了?”
“谁知道呢?”他说着,耸耸肩,“他们想来的时候就来了。”
“他们想要什么?”
“跟任何统治者从他的土地与封臣那里想要得到的东西一样 – 朝贡。记录里说,他们带走军队去群星间打仗,又或者来收罗那些有着巫术视野的人。”
“而我们…?”
他一只手揉了揉脸,感觉到自己面庞皱纹间积起的胡茬。他忽然觉得很累很累。四十年的人生,包括他母亲死去、将摄政之位留给他的二十年,在这所有漫长的时间里,所有的决策与危机里,没有什么比那些夜空中闪闪耀耀的小小光点更令他感到如此重负的了。
“我们给他们他们想要的一切。”他说。他正要说些别的什么的时候,海拉娜忽然大喊起来。他仰首望去。那些星星正在落下。就在他望着的时候,它们生诞出了更小的星,直到一张火焰的网穿过夜色,落了下来。许多的呼喊声自要塞里传来,而更多的星,落了下来。
(第四章 未完待续)
原文是overkill. 其实这个俗语最贴切的说法大约是“杀鸡用牛刀”,只是语境之下不好这么说而已。
即《放逐者》16章至尾声的情节。卡尔门塔为自保,背叛阿教授,联系了阿蒙,导致阿教授被阿蒙带走。阿教授在幸存下来之后原谅了她。
原文是not now. 其实有层很隐晦的隐含意思就是,卡尔门塔再也离不开西考拉克斯号了。
Quora对not now的解释
https://en.wikipedia.org/wiki/Ch%C3%A2telain 作者:AntsiLynn 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39833329/?jump_opus=1 出处:bilibili
伊格尼斯在第一轮齐射后开始计算时间。数字自他心灵中川流而过,在他的意识之中成形出各样的形状与纹样。三角化作锥体,球体化作了圆,而盘旋的螺线在他意识之中,随着时间被切分成薄细更甚的碎片,舞蹈着。他的脚下,赫尔墨斯之言号随着它的枪炮加入了第二轮齐射,震颤起来。一道道新而鲜亮的细细火舌开始向陈卧在他眼前的世界袭去。这一次齐射在第一波齐射后七百二十秒后开始。两百四十吨活性药剂装填满了每一轮齐射的导弹弹头。会有三轮齐射。
第一批炮弹应该已经在低层大气中分解开来了。落叶剂会在九小时内达到表面饱和。即便其他船只中有一些未能达到他的精确程度,依然能够确定,每一叶草木都会在二十七小时内化作尘埃。曾经啊,他会觉得那象征意义美丽、深刻、或是完美。而今,注视着那些弹头切开那注定行将毁灭的星球的大气、开始泛起无焰的光辉,他只觉得它一种解脱。
一簇簇落下的炮弹在他心灵之眼中排列出一形图案。他的潜意识捕获到那图案,将它倍增相乘,化作蔓延开来的烈火图样,那整体的每一部分,都同其他每一处一模一样。他感到那图案滑入亚空间,继续增长。他任它倍增下去、直至他再不能控制起它,而后将它从自己心灵中抹去成了空白。他缓缓深吸一口气。
此前,阿里曼命伊格尼斯设计出这星球的终结,可伊格尼斯知道,对他曾经的兄弟而言,那抹消毁灭的计算并不重要。对阿里曼而言,重要的唯有结果,而伊格尼斯可将那结果交予于他。那是个简单的任务,并且,令他得以触碰到那图案,即便只是暂暂的一刻。并不是多少,但对现下而言,足够了。
他眨了眨眼,在心灵中再度回顾了一次自己计划的进展,双睑抿阖了五秒钟。
他自观察窗前转开身来,发觉克雷登斯空白无饰的面甲正凝望着他。
“一切都好。”伊格尼斯说着,微微点了一下头。那高塔般耸然矗立的自动人形一阵咔嗒,双肩之内的齿轮转动起来。克雷登斯以它金属昆虫的声音咔哒出又一句二进制的问询。伊格尼斯想,那机械的询问里,或许是含着一丝关切语调的;可他知道,去将真实情感推测与装甲外壳之中的小小一封硅片,乃是疯狂。可是,他也并不理解人类情感的表达。他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还是作了回答。
“嗯,就个人意味而言,一切也都好。”
他再一次闭上了眼,让自己心灵的声音滑了出去。
+ 阿里曼。+ 他发送道,感到那思绪探越过虚空,传抵西考拉克斯号。
+ 伊格尼斯。+ 那传讯精妙纤弱,可对伊格尼斯而言,它听上去有如山崩的低沉轰鸣。他瑟缩了一下,感到那计数与运算自专注之中滑脱开来。他压抑下去一句愤怒的反驳,试图将数字与图案的线缕重新拼凑回一起。+ 伊格尼斯。+ 阿里曼思绪的声音传来,+ 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么?+
伊格尼斯别无选择,只得松开手,放弃了那些计算。
+ 成了。二十七小时内,这世界会化作尘土。+
+ 第三波齐射 – +
+ 尚待确定,不过那结果现在已是一种确然。二十七小时,一分钟也不会多。在此之外,一千零八小时应该会足够绝大多数人口耗尽、并令其余的无力阻止我们。+
+ 十分感谢,兄弟。一待此事结束,你会在地表与我会合。+
“阿斯特罗斯。”伊兹杜巴尔重复着那被缚的星际战士的名,将那名字唤在寂静里,回声一般,仿佛他正在自己舌尖上衡量着它的重量似的。
阿斯特罗斯依然沉默着,他独眼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爱奥贝尔身上。
“他是在一艘漂泊在卡迪亚之门附近的船上找到的。”爱奥贝尔说,“那船沉了,毁于亚空间。唯有他还活着,他的生命进程处在静滞中。”一阵匆匆的目光,涟漪一样扩散开来,遍处流荡在房间里。
“是么?”又一次地,是那身穿红色紧身衣的女孩。她向后倚去,耸了耸肩,她的面容随着她望向爱奥贝尔、马尔基拉、和埃里俄纳斯,露出了一抹倨傲的冷笑,“请告诉我,除此之外,你们还有点别的东西吧?孤零零一个叛徒,被从恐惧之眼里吐了出来,携着一个名字、声称侍奉另一个叛徒,而那叛徒的名字自从黑暗年代 *1 以来就再不曾被听闻过?你们关于他又知道些什么呢?”她将那冷冷的睨笑转了过去,对着阿斯特罗斯,“你生在哪个世界上?你背叛了哪个战团?”她歪起头。那姿势令爱奥贝尔想起一只猛禽来。“你叛国的原因是什么?”没有回应,而女孩随之微笑起来,“你们的证据看起来很不情愿回答呐。”
爱奥贝尔看向伊兹杜巴尔。那大审判官依然还在微笑着。
“为什么是现在呢?”另一位审判官自叠叠长袍的褶皱间沙哑啼问道,“为什么现在召集起一场密会?”那干枯的声音继续着,“你们进入了恐惧之眼探险;你们寻到了一段提及着阿里曼的回声;然后,一个叛徒的叛徒落进了你们手里,嘴里言语着同样的名。是巧合么?”他让那言语萦绕在空气里、悬而未决,仿佛一道诅咒,“又或者,是有什么东西,听见了你们的愿望、作了回应?而倘若如此的话,”他肥厚、苍白的唇咧了开来,露出其下翡翠的齿,“为什么是现在呢?”
“这有什么关系么?”爱奥贝尔说。
“有够圆滑的。”卡沃尔在她身后喃喃。
“你漏了个问题。”伊兹杜巴尔说,“你们所有人,也都应该问‘为什么是我们?’”他又一次点了点头,“‘为什么是现在’这问题的答案毫无意义。它是时间与事件的交汇一场。巧合,是的,可我们每一个人都知道,并无这般东西,至少在我们所见的世界中如此。我们所有的人,身在这里,是因为我们知晓第十五军团,那堕落的、唤作千子的战士们。我们曾见得他们遗留在世界的灰烬间的足迹,听得他们的罪愆、低声诉说在干枯的纸页里。即便你们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你们也全都见过他们所留下的伤痕。我们,是他们的敌人。”他扭过头,看向那身着紧身衣的女孩,“而尽管说,你质疑这证据是正确的,玛姆泽尔 (Mamzel),当然了,是有另一种办法,来得到问题的答案的。”
森德里恩抬起头瞥了瞥伊兹杜巴尔,然后看向爱奥贝尔。她迎望上他的眼,对上他的目光,而后缓缓地,点了点头。那灰骑士向前动去,一只手抬了起来。他右手的手甲松放开来,伴着一连串金属的轻声咔哒,自他的手指上褪了下去。他举起了那只赤裸的手;那些手指修长,看上去几乎纤巧,即便考虑到它们的尺寸。森德里恩闭上了眼。
爱奥贝尔在虚无场发生器再度关闭前的一秒做好了迎接冲击的准备。亚空间呼啸着奔涌而入,好似一阵缀满了锋刃的风。随着它灼进了她的脑海,她几乎跌倒在地。平台上那两道身影在她的感官中熊熊燃烧:森德里恩煌煌着明亮的雪白辉耀,阿斯特罗斯灼灼着盘绕的鲜红火焰。霓虹色的光在她双眼前旋舞。热意刺得她的肌肤一阵阵地痛,而寒铁的味道充斥起她的鼻端。
一场乌油般漆黑的阴影与幽蓝闪电构成的风暴,正围绕着森德里恩的手聚集。他的铠甲,随着镌入甲片的文字逐一亮起,荧荧起无焰的辉光 *2。阿斯特罗斯正绷紧了身子、拼命挣扎着他的束缚,血管在伤疤之下一阵阵扭动。鲜血在他眼窝的眼角一滴滴渗出又凝结。爱奥贝尔能感觉得到那叛徒星际战士的心灵正试图聚起亚空间的风、试图将它塑造。灵质 *3 在空气里弥漫成了一重薄薄的雾,粼粼然闪烁着、散发着病态的光芒。森德里恩探出手去,他的手仿佛推在什么极大的重量上。阿斯特罗斯龇露出了牙齿。他的肌肤死一样苍白,血管好似黑色的虫,在其下蠕扭。森德里恩将手向前推去。那灰骑士的指尖,抵按上了阿斯特罗斯的头颅。
(第四章 完)
1. the dark times, 即荷鲁斯大叛乱。
Ref: https://warhammer40k.fandom.com/wiki/Grey_Knights